第126章 第125章

青豆没想到自己会收到毕业礼物。礼物这个词在她生命里占比很轻,她极少对此有期待。

除了一张顾弈寄来的山水照,背面写着“毕业快乐”,青松还塞了个盒子给她。

神神秘秘,用南城日报包装,搞得跟真的似的。青豆掂掂分量,猜测是存钱的瓷娃娃。一打开,竟是尼康□□n。

“我让安洲给我带的,说是新款!他挑的肯定好。”青松又补充六子的戏份,“这是我跟你六子哥一起买的。”

青豆心脏砰砰直跳,不敢相信这台相机属于自己。听青松说起安洲,她坐直身体:“傅安洲回来了?”

“回来啦,去了九个月嘛。”

青豆试着给他的大哥大打电话,提示号码不存在。青豆犹豫,打去他家,是方子语接的。青豆问傅安洲在吗?子语嘴里吃着什么,口齿不清地说:“他和女朋友去广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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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安洲带着倾玥去了广州,和虎子还有师兄没日没夜玩了十天。

据后来虎子说,那十天太刺激了,他们还遇到了持刀劫车。傅安洲表现得像个英雄,一人干倒六个人,并被砍了三刀。那天,血淋淋的傅安洲和被保护的倾玥紧紧抱在一起,决定要结婚。

青豆本想约傅安洲出来见一面,聊聊美国,聊聊爱情。结果一个不小心,和俗事切断了联络。

她六月十五到文化馆报道,做了两期民生刊物,马上接到任务,和同事一起去做田野调查了。

他们去到新划入南城的清水县项家村,以家户为单位,对一家传承四百年的项姓人家进行调查。

头一天,青豆不得要领,笔恨不得写断,把调查的那位项家后人说的大部分话都记录了下来。

老师笑话她瞎用功,拿着调查提纲,教她看问题的方法。他给她讲述自己过去做调查研究的角度:“之前的数据你看过,家谱也抄了一份,这户人家家谱上明显男丁多,大家长家的二孙子说,他家地理位置阳盛。你看我记的,‘表情闪躲,nibi女ying(?)’。”

“可以吗?”青豆哪里敢这么联想。“这是可以调查的?”

“我们是用历史变迁和发展的角度调查的。当然可以调查!”老师说的是一本正经,想了想,话锋一转,“当然啦,肯定无法避免一些敏感内容,但一开始不要想那么多,后面还会详细调查,整合资料,不过nibi女婴是合理猜想。这情况在j国前很多。”

“就像我以前在西北一村庄做调查,跟乡亲聊天,几乎家家户户都念叨一个水鬼的传说。我本以为是信息匮乏,没有新故事。我的老师告诉我,一个地方的民俗传说和村民生活是息息相关的。后来整理资料,写到这个传说时,我的老师结合地理,写的是‘通过水鬼传说可以看出此地缺水’。”

青豆打开思路,一边和老师跑项家,采访后人,通过捋清百年家族十八代人是如何由一户大宅逐渐分成这样一个村落,记录项家村的发展。一边挨家挨户跟项家村的村民聊天。

以前骂人祖宗十八代,没想到真要调查人家祖宗十八代。

项家村离南城西宁区一百公里,距离最近镇子也要十五公里。说实话,还挺落后的,青豆没想到南城挺好一座城市,居然也有穷得像程家村的地方,进城居然要坐驴车。

其实文化馆和村干部都联系好了,安排镇上招待所住宿,车接车送。

但老师不肯来,拒绝一切车马,拒绝酒水浪费,不让人跟着调查,专心待村里,住农家,深入调查。

青豆自然也不好多往镇上跑,遂每两个礼拜去一趟乡人大办公室,打电话给家里和顾弈。其他时间很充实,整理笔记,和村民唠嗑,帮忙农活。顺道儿呢,遇见了她生命里又一个重要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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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见他,他还不算个男人,是个小屁孩。

他比东东高一些,粗估六七岁。这么大了,还恬不知耻地穿着开裆裤。

青豆注意他两天,搭了六次话,他始终没理她。

村民叫他东子,说是个扫把星,一岁死爹,五岁死妈,上个月连唯一的奶奶也克死了。本来联系好人家,准备送掉,但他认家,硬生生从人家车里逃了出来,后来他们不肯再要他了。现在,这小子在他姑家。他姑不管他,他就睡张板板床,连席子都不给垫。他姑说,没准备养他到冬天。听说联系了大队书记,不知道能不能送去福利院。

青豆去镇上打电话,惊奇地看到了梨膏糖,她买了两袋,准备写东西的时候吃,到村口正好看到了那小孩。

她叫他:“东子!”

小孩今天换了条旧裤子,裆总算不袒着了。只是上半身,仍是光着的。

他定下来,看着她。

青豆笑嘻嘻蹲下身:“你是不是哑巴啊?我都没听你说过话呢?”

东子脾气还是这么大,哼了一声走了。

青豆起身正好摸到了口袋里的糖,“喂!项东子!”

小孩用力甩手臂,继续往前走。看那后脑勺甩的,还挺皮。

青豆嘀咕,“是不是叫项东子啊?是姓项吗?”这是项家村,目前她认识的所有本地男村民,都姓项。她猜,这小孩99%姓项。

小孩听她说话,没注意脚下,不小心绊了一跤,重重摔在了地上。泥石摩擦,把他刚穿的裤子磨坏一个洞。

青豆上前拉起他,见他表情有点傻,问道:“要不要吃糖?”

东子盯着自己的裤子,呼吸忽然加速。

青豆看他小肚皮一鼓一鼓,问他是不是热的?

下一秒,东子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青豆看到裤子上的洞,立马明白了怎么回事,特大力地抱起他,往自己住的屋跑:“没事儿的,我帮你补,我能补得你姑看不出来。”

东子不信,埋她肩头无声抽泣。

青豆住在男丁进城打工的一户女眷家,生活挺方便的。老师住在两户之外,那家人家养猪。老师说,他家小时候养猪,很久没听猪叫了。

女眷家离村口很近,青豆抱着东子走了二十多米就到了。

她随行带了针线包。小家伙光屁股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待她一收线,那扎眼的破洞消失,他震惊地发出了一声“哇”。

青豆淡定地咬断线头,给他套上,又取出一颗梨膏糖,逗他说话:“他们说你三岁就会背三字经,我三岁也会背!你背我听,我就给你吃糖。”

东子乌溜溜的眼睛盯着那颗糖转呀转,想了想,好一会才说:“好。”

青豆漾起酒窝,心道,这孩子真会说话呢!

老看他阴沉一张脸,两手抄在胸前,身上脏兮兮的,一副老头腔调,结果一张口,十足的稚嫩孩童。

他一开口,青豆就把糖送到了他嘴边。

他目视前方,站直身体,拒绝诱惑,背起三字经来:“人之初,性本善......”

青豆吸吸鼻子,用糖堵住了他的嘴巴:“好啦!背得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