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鬼岐道

秦巳第一次来恶岐道,根本不懂旁边人对这个骷髅面的畏惧,皱着眉将一把灵石扔出去。

玉颓山就站在他身后,从怀里掏出来一纸包椒盐小酥鱼津津有味地吃。

他如此轻松写意,旁边的人却都噤若寒蝉,不着痕迹往后退,像是怕被波及。

但玉颓山像是忘了自己此番来的目的,在那认认真真吃完一包小酥鱼,还半歪着面具将指尖上的残渣舔干净,像是一只优雅漂亮的猫。

秦巳之前本来就有输有赢,但不知是此人站在身后的气势太强让他莫名紧张,接下来几局竟然全都没赢过。

“收手吧……”看着成堆的灵石越来越少,秦巳脑海中突然就清明了一瞬,心想,“明日再来也不迟,般般也喜欢吃鱼,回去给她买条鱼补补身子。”

恰在这时,庄家道:“这局您赢了——还继续吗?”

秦巳眼睛一亮,瞬间就将方才的思绪抛诸九霄云外,眸子全被污浊填满:“自然继续!”

哪有赌徒嫌自己赢得少?

哪有赌鬼会不觉得自己能乘胜追击、绝地翻盘呢?

刚吃完鱼的玉颓山轻轻叹了一口气,像是在遗憾什么。

他伸手捏住桌子上的一颗玉骰,对着烛火看来看去,淡淡道:“喜欢骰子吗?”

秦巳眉头紧皱,觉得此人碍眼:“滚开。”

这两个字一说出来,周围的人全都倒吸一口凉气,看着他的眼神全是怜悯。

此人一看就是刚来恶岐道的,全然不知道这位骷髅面的手段。

玉颓山并不生气,又温柔地问了一遍:“喜欢吗?”

秦巳隐约察觉到不对,拧着眉头道:“什么喜欢不喜欢?”

赌徒将身家性命全都系在那颗小小的玉骰上。

骰子是自己压的数,那他们便喜欢;

若不是,那便是深仇大恨。

“既然你这么爱赌,肯定是喜欢的。”玉颓山笑了一声,细长的手指轻轻在秦巳眉心一点,温声道,“喜欢什么,那便要成为什么,你说对吗?”

秦巳被这个戳眉心的姿势气得拍案而起,正要破口大骂,却感觉视线猛地天旋地转一番,自己像是被人狠抽了一把似的,狠狠摔了出去。

周围的人群和巨大赌桌好似眨眼之间消失不见,只有一望无际的黑。

视线低矮,浑身动弹不得。

整个赌坊鸦雀无声。

玉颓山竟然将一个大活人,转瞬变成了一枚再普通不过的玉骰。

骰子在赌桌上转了好几圈,终于滚到那一堆灵石中停下。

“一”这个点数安安静静朝天。

秦巳花了好久才意识到不对,惊恐得想要嘶声尖叫,但他的五脏六腑乃至每一根经脉都像是被固定住一般,用尽全力也没能发出丝毫声音。

他……竟成了个骰子?!

“真奇怪。”玉颓山用指腹推了推那颗动弹不得的玉骰,眉头轻皱着,似乎很茫然,“你不是很喜欢骰子吗,为何要如此惊恐?”

秦巳魂惊胆落,小小一颗骰子因为神魂的恐惧发出细细密密的轻微抖动。

铺天盖地的恐惧席卷着他整个神魂,让他根本无法思考。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想要求饶都不知如何认错。

错的是赌吗?

可明明其他人也在赌。

玉颓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骷髅面下的眼眸更加冷然。

不知悔改的蠢货。

他垂着眸漫不经心地将秦巳那颗骰子随意扔回骰盅中,像是沾了什么脏东西似的,接过一旁小厮递过来的白巾擦了擦五指,转身就走。

周围的人全都脸色苍白地朝他颔首行礼,胆战心惊目送他远去。

玉颓山正要走出赌坊,突然像是想到什么:“卖相纹的人寻到了,那买家呢?”

小厮讷讷道:“那人……没说。”

玉颓山歪了歪脑袋,朝着二楼扫了一眼。

廊道空荡荡,已空无一人。

“竟被借刀杀人了?”玉颓山笑了笑,“不行,我也得使唤使唤别人。”

“玉大人?”

玉颓山溜达着往外走:“獬豸宗的人是不是今日来了?”

小厮疾走几步跟上去:“是,只来了一个,似乎往核舟城方向去了。”

“正好,就让獬豸宗的人帮我料理核舟城去吧。”玉颓山慢悠悠地走出赌坊的门,“我得……”

小厮还以为这位位高权重的大人还有其他重要的事要做,正认真侧耳倾听,却听他说。

“我得再买一包小酥鱼才行。”

小厮:“……”

行吧。

奚将阑趁乱带着横玉度离开赌坊,一直带着冷意的眉眼终于舒展开,伏在椅背上,语调懒洋洋的。

“我也想吃椒盐小酥鱼,十九巷街口那有家做得特别好吃,等会带你去吃。”

横玉度可没心情吃小酥鱼,他不想也知道肯定是奚将阑对那小厮说了什么,才将那什么骷髅面玉颓山给引了过来。

但他见奚将阑脸上全然不加掩饰的高兴,只好将说教的话吞了回去。

“好,买完小酥鱼回家吗?”

“不回家。”奚将阑又摘了捧桂花吃,冰冷眼眸微微抬起,像是在穿过那灯火通明的幽幽长街看向不知名的远处。

“我要去把「三更雪」拿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