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混账崽子

奚绝眼睛都瞪大了。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是个“好孩子”。

奚绝很震惊,现在好孩子的标准都这般低了吗?温孤白虽看着温柔,却凛然严苛,各罚乐正鸩盛焦两人抄写《礼篇.际会》一百遍。

奚绝还要再求情,横玉度忙扯住他,省得掌院连他一起罚。

掌院让众人继续上课,拎着盛焦两人去了藏书阁,抄不完不准走。

奚绝还从未闯祸不受责罚、还连累旁人,一整日都蔫头耷脑的,午后下了学推拒酆聿要叫他出去玩的邀请,一溜烟跑去藏书阁。

天衍学宫的藏书阁书籍林林总总约摸有上万卷,高高书架鳞次栉比,刚一进去便扑面而来陈年古朴的书卷气息。

奚绝在藏书阁四层楼跑了一圈,才在顶楼找见两人。

乐正鸩屈膝跪在蒲团上,手腕上有一圈枯枝绕着,勒令他不准偷懒,但凡分心枯枝就会化为鞭子抽在他手背上。

半日功夫,乐正鸩手背上全是横竖交织的细长红痕。

他眉头紧皱,骂骂咧咧地一边抄一边揉手腕。

盛焦在他对面十步之外,面无表情地挺直腰背抄书,手背上竟然没有半条红痕。

奚绝扒着书架探头探脑,这是他第一回闯祸,瞧见两个因自己而受牵连的苦主莫名心虚,蹲在角落里鼓足勇气,才小心翼翼地试探上前。

“哥、哥哥……”

乐正鸩一看到他,立刻怒道:“奚绝你个混账崽子还敢来?!我宰了……”

还没发飙,手腕枯枝瞬间长出一条细细藤条,游蛇似的抽了他手背一下。

乐正鸩立刻哆哆嗦嗦捏着笔继续抄,余光几乎把奚绝给瞪穿无数个洞。

奚绝蔫了,小心翼翼爬上前,趴在桌子上小声认错:“我错了,哥哥别生气。”

乐正鸩都要被他气笑了。

刚才他装死时可没这么怂,现在又来这儿装什么装?!

“你给我滚。”乐正鸩说,“看到你就烦。”

奚绝正要发飙,但又想到这人是被自己坑了,便忍气吞声地“哦”了一声。

他转移目标,屈膝爬到盛焦面前的桌子边,小声说:“哥哥,你也生气了吗?”

盛焦充耳不闻,只当他不存在,手稳稳地抄书,手腕上的枯枝始终安安静静。

奚绝乖巧地趴在桌子上看他写了一会字,眼睛一转像是想到什么,“啊”了一声,说:“哥哥原来没生气啊,我就说,你如此大度豁达,定然不会因此事生我气的。”

盛焦看都没看他。

奚绝这句话自然也不是说给他听的。

果不其然,乐正鸩又开始咆哮了:“混账崽子!你拐弯抹角骂谁心胸狭窄呢?!”

奚绝无辜地说:“可盛焦哥哥的确原谅我了。”

乐正鸩被气笑了:“你给我滚过来,我也原谅你。”

奚绝喜滋滋地冲他笑:“乐正鸩,你也大度豁达。”

乐正鸩:“……”

有事叫哥哥,无事乐正鸩。

眼看着夜色渐浓,两人还有一半没抄完,奚绝也不走,就趴在盛焦身边懒洋洋地看着他们抄。

他本是想来替两人抄几遍的,但温孤白的藤条太机灵了,他若强行去夺笔怕是也会被抽得嗷嗷叫。

没办法,奚绝只好在那干等着陪两人。“盛焦。”奚绝闲着无趣戳了戳盛焦的手臂,含糊道,“你今天是不是说话了?我还当你真是哑巴或者修了闭口禅呢。”

无论奚绝怎么戳他,盛焦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眼眸都未动一下。

“你今天是不是为了我打架啊?”奚绝越想越觉得高兴,笑嘻嘻地凑上前,“我窗棂上那枝桂花是不是你送的啊?”

盛焦的手一顿。

突然,手腕上枯枝大概察觉到盛焦分心,猛地探出一条细细藤鞭抽向盛焦的手背。

奚绝愣了愣,赶忙伸手去挡。

“啪”的一声脆响。

奚绝不像乐正鸩那样炼过体,从小骄纵根本没受过伤,雪白手背当即被抽出一条狰狞血痕来,疼得他“嘶”了一声,捂着手将额头抵在桌案上,差点疼哭了。

盛焦眉头轻轻蹙起。

见藤鞭似乎还要再抽,奚绝胡乱拍了拍桌子,咬牙道:“专心,专心!”

盛焦只好继续专心。

奚绝自讨苦吃,谁知道盛焦这看着像个闷葫芦,怎么被他几句话给说得真的分心了?

他不敢再找盛焦说话,闷闷不乐地坐在那枯等。

也不知等了多久,奚绝昏昏欲睡,想勉强撑着精神陪两人,但他体内的「无尽期」好似在时时刻刻吞噬他为数不多的灵力,没撑一会便软软地歪倒在盛焦身上,手脚蜷缩着睡着了。

又是“啪”的一声。

盛焦怔然看着手背上被抽出来的红痕,好一会才忽视身上那股温热的气息,继续垂着眸抄书。

奚绝枕着盛焦的大腿睡得昏天暗地。

半梦半醒中,满是书卷气息的藏书阁似乎有桂花盛开。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就见盛焦已停了笔,手腕枯枝宛如枯木逢春,缓慢地长出嫩芽,幽幽绽放几簇金灿灿的桂花。

奚绝看了一会,又呆呆傻傻地闭上眼睛继续睡。

恍惚中,一阵轻缓桂香缓缓靠近,似乎将他轻飘飘地抱了起来。

奚绝睡得更沉了。

“唔……”

奚将阑含糊呻.吟一声,懵里懵懂地睁开眼睛,盯着小桌案上盛放的桂枝,竟然有些分不清自己是不是还身处梦境。

直到体内经脉中对天衍灵脉的渴求宛如一圈圈波涛汹涌朝他打来,他浑身瘫软地蜷缩起来,这才明白是现实。

子时已过。

「弃仙骨」的后症还在延续,只是比前几次神智昏沉去啃人手的状态要好太多。

奚将阑在铺天盖地的渴求中保持清醒,眸底清明又冰冷,像是局外人似的感受体内经脉因得不到「弃仙骨」或天衍而不断产生的细密痛苦。

好似永无尽头的煎熬中,奚将阑甚至还有心情优哉游哉地想。

“那天晚上我到底是怎么回去的,盛焦抱回去的?

“明日坐行舫,他不会又要买小小一间吧?这回可是有五个人啊,那小幽间不得挤成饼啊?

“不就是治个伤吗,乐正鸩问他要三十万灵石他还真给啊?他不会这些年一直省吃俭用就是为了还钱吧?”

想到这里,奚将阑捶了下枕头,面无表情地心想:“可恶,有点可爱。”

怎么会有人穷也能穷得这么招他喜欢呢?

这时,突然有人说:“怎么?”

奚将阑差点吓得一窜,翻身去看。

就见盛焦盘膝坐在床上,闭着眸似乎在冥想修炼,看样子早就在了。

奚将阑轻轻吐了一口气,熟练地扬起笑容,伸脚去蹬他,笑嘻嘻道:“这布置如何,比你那硬邦邦的床要舒服吧?啧,上学时你那住处还勉强算过得去,怎么这些年越过越像苦行僧了?”

盛焦倏地睁开眼睛,宽大的手一把扣住奚将阑乱蹬的脚踝。

不知是他的手掌太大,还是奚将阑太过纤弱,拇指中指相扣一圈竟能将纤细脚踝圈满。

奚将阑用力蹬了蹬,没收回来。

夜色已深,床幔四拢,隐约有黯淡烛光从外洒进来,透过雪白轻纱将狭小床榻内映出眸中暧昧的意味。

奚将阑努力克制住渴求「弃仙骨」的痛苦,嗔着笑问:“干嘛?”

盛焦注视着他好一会,终于确定。

奚将阑浑身都在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