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翌日,天刚蒙蒙亮,一队禁军进入泰和宫,朝顾长亭行礼,道了句“顾相勿怪,皇命难为”后,动手将相府搬来的物件全数装车运走。

顾长亭昨夜淋了点雨。

虽已入夏,雨不伤人,但他体虚,湿气侵入,有些微咳。

例行来问诊的太医没有得到禁令,见手抬肩扛的禁军进进出出,顾长亭一袭淡雅青衫站在廊柱下,目光悠远,偶尔抬袖掩着口鼻轻轻咳嗽。

太医近前道:“顾相,这是怎么了?”

顾长亭放下掩口的手,嗓音一如既往的清和:“我要回相府了。这些日子承蒙照顾,辛苦你们了。”

太医看着他,忽然悲从中来,喉咙堵得发疼:“能为顾相效劳,是下官的荣幸。”

顾长亭微微颔首:“今后陛下要劳太医署多费心。”

太医不知他与皇帝之间发生了何事,看这阵仗,回相府绝非自愿。

太医既担忧又心酸,想嘱咐顾长亭保重身体的话,因那抹浅淡身影步下石阶而无处言说。

顾长亭离宫的时辰与早朝散朝的时间差不多。

他远远看见官员们三三两两出宫,便叫停车驾,等那些人走远。

之所以回避,并非怕丢颜面,而是百官视他为国柱,少一分动摇,国便多一分安宁。

只要罢相的诏书没送到他手上,他依然是放不下国事的顾相。

等了一阵,车驾启动,驶离宫门。

顾长亭推开小窗,触目可见青空澄碧,纤云如絮,沿街楼宇鳞次栉比,百姓生活井然有序,胸中不由生出万丈豪情。

许盛世繁昌是他接到秦恕亲手送上的拜相诏书时,暗自在心中起的誓。

这四年他一直在践行自己的誓言,纵然道阻且长,荆棘密布,身心疲惫。但看见百姓洋溢着幸福的笑脸,便觉一切都值得。

马车走着走着被叫停。

宁侯站在车外,与窗纱半遮脸的顾长亭相对。

“看来昨夜你没哄好陛下。”宁侯说。

顾长亭微微摇头:“陛下已不是孩童,有自己的决策。义兄今日上朝了?”

襄王归来后,宁侯就不再上朝,故有此一问。

宁侯耸肩:“是啊,皇命难违。”

顾长亭略微沉吟,道:“陛下削去义兄的爵位了?”

“什么事都逃不过你的眼睛。”宁侯正了正自己的发冠,一派轻松自得,潇洒道,“无官无爵一身轻,空气闻着都香甜了。你也出宫恢复自由身,今后便可放下朝务,安心养身保胎。”

说完这话,宁侯忽叹:“义兄像不像个傻子?”明知你心系天下,放不下牵挂,却盼你多珍爱自己一些。

顾长亭知宁侯关心自己,说:“傻子可没有义兄这般潇洒风雅,是我牵连义兄了。”

宁侯笑道:“说什么牵连,便是重来一遍,我亦无怨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