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星耿河

房门被敲响,声音在空旷安静的房间里异常清晰。

深陷在沙发一角的青年慢慢坐起来拿起酒瓶,细细的水流声在房间里响起。

他没说话,咔哒一声响,门外的人顿了一会儿,最后像是下定决心,打开门进来了。

进来的是两个人,其中一个人被另一个人扶着,他似乎并不想来这里,即使已经没多少力气了还是在挣扎着。

扶着人的平头男人把人扔在沙发上,不敢看一眼坐在沙发上的人。

那人没说话,仰头喝了口酒,半长的凌乱碎发遮住眉眼,清瘦身形依稀可见,颓废又不自觉地吸引人的注意。

男人低下头,没有多说,弯腰带上门。

老板说了不要多说不要多看,不管包厢里的是什么态度,说那人看到送来的人的样子后一定会把人留下,他只需要把人送到后马上离开就好。

但他实在是没忍住好奇心,在关门时大着胆子快速地看了那么一眼。

跟自己原本想象的样子很不一样,房间里的人意外的年轻,他没敢看脸,只看到了凌乱的衬衫和纤长的脖颈。

男人走了,祁宋清仰头继续喝酒,直到酒杯里空无一物了他才撑着沙发站起来。

被带进来的人正躺在离开的必经之路上,祁宋清慢慢走过去,也不看那人,随手点了几下手机。

躺在沙发上的人用力梗着脖颈看他。

祁宋清随意扫了眼。

一双一直没有波动,淡漠到近乎麻木的浅色瞳孔终于泛起一丝波澜。

祁宋清低头看着。

躺在沙发上的人嘴唇不薄不厚,唇褶很深,唇色像是鞣制而成的红色干花一样。

过长的碎发遮住了眉眼,祁宋清说:

“站得起来吗?”

他的态度很平和,视线只在他脸上点了一瞬,之后就移开了。

只是轻飘飘的一眼,不含任何其余的情绪,没有令人作呕的审视感。

白江帆微怔。

见白江帆不说话,祁宋清弯腰,问:“不能说话吗?”

他刚喝了酒,嗓音有些沙哑,但是是无可辩驳的好,清越干净,带着股懒散的味道,像是林间风露一样清爽。

鼻尖嗅到酒香,白江帆手指动弹了一下,从喉咙里挤出声音,说:“可以……站起来。”

听到回复,祁宋清直起身来,拿出手机,幽蓝色的光映亮莹润挺立的鼻梁,说:“那走吧。”

白江帆警惕道:“去哪儿?”

“去医院啊,难道你觉得你现在的状态很正常?”

祁宋清弯腰离得更近了些,问,“还是说你想去其他地方?”

末了他又补上句,“想去也不是不行。”

意识到是自己想法开了叉,白江帆耳朵尖有些泛红。

他软手软脚,最后还是努努力撑着沙发支楞起来了。

祁宋清就抱着手在一边看着,看上去兴趣盎然。

白江帆努力忽略他的视线,说能够自己走。

祁宋清点头,悠哉悠哉开门走在前头。

尽管腿软得使不上力,白江帆还是咬牙扶着墙一步步跟在祁宋清后面。

走在前面的人背脊挺直,划成一道利落好看的弧度。

他穿着看不出材质品牌的衬衫黑裤,头发过长又凌乱,走廊上不时有人经过,看了看他又看了眼跟在他身后的白江帆,之后错身而过。

祁宋清对这些视线没有任何反应,他保持一贯的淡漠,昏暗的灯光照不亮他的身影,他像是老大爷遛弯一样出了店。

白江帆跟着祁宋清上了车,出租车。

祁宋清声音很好听,但话不多,他上车后只说了去市医院,之后就靠在座椅上,沉默安静。

为了让白江帆清醒些,也避免他失去意识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他开了车窗。

窗外的风呼啸而过,灌进车里,长到遮住眉眼的碎发扬起。

路灯一闪。

白江帆不自觉眯起眼睛,亮到极致的光线下,他只看到了一个模糊的侧脸。

一线黑线被拉长,模糊。

黑线有些弯曲,像是睫毛。

白江帆不合时宜地想着,这人的睫毛居然这么长。

车上很安静。

坐在前面的司机嘴皮动了好几次,最终还是没有像平时一样和乘客唠。

祁宋清身上有一种很独特的气质,说不清楚,很懒散,又很能镇得住人。

他的视线定在虚空一角,很显然在走神,像是在回忆什么事情,让人不敢打扰。

祁宋清没有在回忆什么事情。

或者说,他没有什么可以回忆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