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回到住处,已经是夜里十点。玉兰没顾上回西屋休息,站在屋门口喊石砧,叫他出来一下。石砧刚从大街上卖完饺子回来,听玉兰叫他赶紧往屋外走。老乡二宝抓住他的胳膊,挤眉弄眼地问:“大黑天的出去干什么,是不是跟玉兰好上了?”石砧甩开二宝的手,边走边笑道:“胡说!你跟麦草好才是真的,拿我开什么心。”石砧前边走,二宝在后边喊:“兄弟,抓紧,过去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石砧见玉兰平安地回来了,关心地说:“我刚把车子推回来,正说要去找你,那伙人没有欺负你吧?”玉兰说没有,要石砧随她到街上走走。走出大门,过了一段胡同就到了大街上,玉兰边走边把租门店的事告诉了石砧。玉兰解释说:“本来没有思想准备,谁知跟那张老板吵着吵着却把租楼的事给吵出来了。年租金五万按说不算贵,但更让我感兴趣的是他答应头年租金期尾交,这下可帮了咱们的大忙了。如果等攒够钱再去租店,至少还要再干上一年多。这不,心一急,我就当家定了。反正合同没签,你要是觉得不妥,改还来得及。”

石砧说:“嫂子……”

“你瞧你,怎么又叫嫂子?不是说了吗,我已经不是你的嫂子了。改叫姐。”玉兰莞尔一笑,娇嗔道。

“是该叫姐,兄弟嘴笨,一时转不过弯来。姐,今后的事,主意该拿你就拿,不用跟我商量。你办事,我放心。像今天这种事,依着我非跟他们打起来不可,世上哪有这么追着欺负人的?说心里话,当时你要去找他们的老板,我是真的不放心,怕他们欺负你。谁知你这一去,却把一桩水火难容的矛盾,一下就给摆弄得峰回路转了。也就是你玉兰姐有这回天之力,我是打心里服你哩。”石砧心悦诚服地说。

玉兰说:“出门在外,啥事都会碰上,啥人都会遇上,凡不顺心的,该忍就得忍。孔子不是说过吗:‘巧言乱德。小不忍,则乱大谋。’他的学生子夏还说过:‘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理,四海之内皆兄弟也。’难道不是吗?”

“我发现你的国学底子倒是很深,是不是一直在读?”石砧饶有兴致地问。

玉兰说:“只是一点兴趣,谈不上深。比较感兴趣的是孔夫子的《论语》,粗读过两遍,略知皮毛而已。宋代开国宰相赵普曾标榜自己以半部《论语》治天下,可见古人对这本书的推崇。其实,《论语》又何止是治国安邦的经典,对于我们每一个人,每一个现代的人,又何尝不是一部教给我们如何生活、如何获取心灵快乐、如何找到人生坐标的好书。建议你没事的时候也读一读,会受益的。”

“我连初中都没上完,怕是看不懂,还得拜你这位老师教我。”石砧谦卑地说。

玉兰说:“没问题,只要你肯学。”停了一下又说:“我带你看看新租的楼去。”

两个人边说边走,不一会儿就到了张记饺子店楼前。店已关门,楼内黑乎乎的,只能借着路灯看看临街的门脸。小楼共两层,一层五间,比玉兰以前租的那座楼略大一点。俩人在楼前站着,兴致勃勃地商量起签约之后如何装修、怎样招聘和培训员工,以及开业之后需要准备的许多事项。

返回的路上,仿佛话都说尽了,两个人谁都不说话。玉兰在想她跟石臼的婚事,连她自己也搞不明白,当时为啥就非要嫁给他,好像鬼使神差般,也许注定婚姻中要有这么一劫。那时的石砧,爱她爱得要死要活,托媒人一趟一趟往家跑,可她就是不同意,回想起来还真的有点后悔。这次带石砧出来,玉兰的确怀有一种情感补偿心理,因为她伤害过他,她想重新唤回石砧当初对她的爱。想来想去忽然又觉得底气不足,自己是个结过婚的人,而且还有了个孩子,毕竟不是过去的罗玉兰了。她不敢主动启齿,怕石砧拒绝。想等石砧开口,可石砧更像是兄弟,仿佛从来就没有动过她的心思。见他这个样子,玉兰只好把这件事悄悄地装在心里,等着它萌芽的那一天。其实,石砧也并非不爱她。由于遭遇过起初的几次拒绝,碍于男子汉的尊严,他不想再主动张口了。就这样,两个人像打哑谜一样默默地回到了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