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典小记

行者无疆 周远廉 1221 字 2022-09-30

1

在挪威和瑞典的边境我问同车的伙伴今天的日期,伙伴的回答正如我的预感,果然是今天,正巧。

二百八十二年前的今天,瑞典发生了一件大事:年仅三十六岁的国王卡尔十二世率兵攻打挪威,夜间在这里巡视战壕,被一颗子弹击中死亡。这颗子弹究竟出于谁手?至今历史学家们众说纷纭。但无可置疑的是,一段穷兵黩武的扩张史,从这个晚上开始基本终结。

我们既然在无意中撞到了这个日子,这个地方,那就应该祭拜一下那位年轻的军事天才,同时纪念瑞典早早地走出了“波罗的海大帝国”的血火泥潭。

一个天才人物的死亡,很可能在全民的悲哀中埋藏着一种历史的福音。这个暧昧的悖论,躲到了国家的边缘以免让人读解,此刻却被我们轻轻踩过。

2

哥德堡人的自豪让人哑然失笑,他们居然那样嘲谑首都,说斯德哥尔摩的最大优点是还有一条铁路可以回哥德堡。

然而哥德堡确实不错。半夜海风浩荡,港口的路灯全部用航海器具支撑,日本式的亭座卫护着它们,一眼看去便是万里之遥。只遗憾临水的歌剧院造得大而无当,可能出自于航海人的粗糙和狂放。

在这冷雨之夜我最喜欢的是每家每户的灯。大家都拉开窗帘,让点燃着十几支蜡烛的灯座紧贴着窗,烛光下全是当日的鲜花。数里长街万家灯火,连接成了一个缥缈的梦境。

自己入梦之前先把整个城市推入梦境,即使半夜惊醒也毫无失落,这个主意真好。

我们趁他们全都梦着,悄悄地起个大早去他们瞧不起的斯德哥尔摩。

3

早晨从哥德堡出发时昏天黑地,恰似子夜,接近中午才曙光初露。还没有来得及寻找太阳,只见路边所有黑色的树枝全部变成了金枝铜干,熠熠闪光,一路行去延绵不断,好像此刻整个世界都会是光柱的仪仗。

但是,这个仪仗是那么短暂,不到一百公里光辉渐淡,树干转成灰白,树冠皆呈酡红,而那酡色又越来越浑,越来越深,终于一片昏昏沉沉,让人胸塞气闷。

大雾不知从何升起,车队的各辆车尽管靠得很近却已经不能互相辨认,只能隐约看到昏黄的雾灯。车窗上又噼噼啪啪响起雨点,从此这雾再也不散,这雨再也不停。

我知道,一个白天就这样火石电光般地匆匆打发了。余下的一切绝不是零头,要人们自己去想办法消受。

路旁似乎有一些小屋闪过,立即为它们担忧起来:如此漫长的冬季,它们能否在愁云惨雾中找到一个可以结交的信号,哪怕是留住一盏昏黄的雾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