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楚君盛黑着脸一口回绝。

“好吧。”

车厢里又陷入了沉默之中,楚君盛忍着话，死摁着方向盘过了两个红绿灯。

终于，到第三个十字路口——因为是纵向大枢纽,所以横向的红灯足足有180秒。

楚君盛憋不住了。

他眼睛往后视镜上瞟了一眼，正巧对上弟弟乖巧中又透着狡黠的目光。

……

“投资的事,也不是不行。”

“谢谢哥！”楚君杭收起狗狗眼，坐得端正。

“等等,没说完呢。”

答应投资不是他一时兴起，更不是被弟弟蛊到了——好吧可能是有一点成分在里面。抛开这些，在跟井焰谈过话之后，他就着手派人去深入了解电竞圈的生态。

要支持整个俱乐部的运营,没个千八百万绝对不行。除去付给选手的工资,基地的水电费、设备维护费、其余人员例如队医保姆助理等等的薪水,都要算作在内。

电竞如商场,话语权只掌握在有钱人的手里。小事可以由队员做主,可大事必须一律由管理层和老板安排,这之中难免会起冲突和摩擦。

楚君盛不希望自己弟弟去打职业还要看别人脸色。井焰承诺过，战队由他本人和朋友出资,一定会照顾好小杭,让他度过快乐的2年,但楚君盛还是不放心。

人心隔肚皮，为了冠军,就算井焰遵守诺言,那战队里其他人呢？

权利还是握在自己手里最安心。楚君杭如果要投资战队，那就直接做最大股东……

或者，唯一的股东。

“先跟我回家，这几年爸给你的零花钱,还有压岁钱，我都给你攒着。会计稍后就到，算一下你股份的分红。”

楚君杭听到这话，尴尬地直往门边挤。

“哥，我都20多了，不是小孩子，说什么压岁钱啊。”

“哟呵，还跟钱过不去？”

“没……”

他马上要见到心心念念的焰神本人了。焰神肯定是那种，不苟言笑，气势威严的成熟大人！他不能在偶像面前表现得太孩子气。

楚君杭要做焰神身边最可靠的臂膀！！

“先说好，投资是你自己的事，也只能用你自己的钱。”楚君盛脚踩油门，打着方向盘，“公司不会投资flc一分一毛。”

“哥，战队真的很赚钱。”楚君杭还想再为焰神争取一把。

钱，多多益善。

楚君盛超了前面的车，继续在心里咒骂井焰。

“赚不赚钱不是你说了算。”

见此路确实不通，楚君杭见好就收，也不敢惹他哥，说：“好吧，那麻烦哥哥了。”

回到家的时候，楚圣茂正在花园里给花施肥。麻帽黑胶衣，看着跟普通园丁没什么区别。谁能想到他是曾经叱咤风云，在商圈只手翻天的“楚老大”呢？

“爸。”楚君盛朝那边点点头。

楚君杭亦步亦趋跟在哥哥后面，礼貌地说：“父亲。”

他心里有怨，奈何本人又看得太通透。放下碗骂娘，这种事他做不出来。母亲的出走与父亲有直接关系，但他现在的锦衣玉食，花的都是楚圣茂的钱。哥哥已经能独当一面了，可他还不行。

“回来啦。”楚圣茂摘了帽子，乐呵呵地朝兄弟俩笑。

“要入秋了，再堆一次肥，好过冬。”

老庄园的事基本全由管家代劳，还有保姆和保洁负责日常生活和打扫。唯独这片花田，楚圣茂不让任何人碰，也不请园丁，非要亲自动手。

前年还因为脚下没注意踩了个滑，跌伤腰在医院住了好几十天。

“那你忙着。”楚君盛似乎见怪不怪，嘱咐两句“注意安全”后带着弟弟往庄园里面走。

楚圣茂眯起眼睛，盯着他们的背影，嘴里念叨着：“好，好，注意安全。人老了，就是不中用咯。”

很久没回这里了，恍若隔世，又感觉好像什么也没变。

楚君盛笑看着弟弟，说：“怎么，不记得路了？”

“记得。”

回忆涌上心头——那边是娱乐室，他和哥哥在里面玩过滑滑梯，还有小蹦床；那边是保姆奶奶的卧室，小时候他偷吃糖，经常会被保姆奶奶发现；这边是隐藏电梯，直通向二楼。

他竭力想忘记的，到头来还是清清楚楚。

“走吧，去你房间。”楚君盛的话顿了顿，“你走了之后，那里一直保持着原样。”

楚君杭低下头，看不清表情，说：“在等着什么人吗？”

“或许吧。”

银行卡放在楚君杭卧室的保险箱里，密码就是他的生日。

“这是压岁钱的明细。”楚君盛边说边递，“这是每年生日别人送的礼物的明细；这是零花钱的明细；还有，嗯，抚养费明细。”

姜曼文离开时，楚君杭才不过4、5岁的样子，虽然法院把孩子判给了楚圣茂，但身为生物学母亲，姜曼文还是有义务要支付抚养费。

楚圣茂出狱后，千方百计托人联系到已经在国外定居了一段时间的姜曼文，想用抚养费做文章，换得一点点联系。

谁知道姜曼文态度异常坚定，表明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她会照常支付楚君杭的抚养费直到他成年。

手里的银行卡仿佛有千金重，让楚君杭抬不起胳膊。

哪怕，哪怕多一块钱，不，一分钱，多一分钱也好……

根据银行提供的这张卡的流水，每次姜曼文打款，都只打法院协商好的金额，不多不少，时间也很固定，每月1号，直到楚君杭18岁那年，此后再无变动。

“这些加起来差不多有400万左右，礼物你想变现的话，我去联系。”

“我，我想想吧。”楚君杭有些拿不定主意。

“行。”楚君盛坐到椅子上掏出手机，“公司会计差不多快到了，分红算完，他顺便帮你估计下投资金额和投资风险。”

“会计还会这些？”楚君杭好奇地问。

楚君盛晃晃手机，毫不避讳地亮出自己跟宋远的聊天记录。

【圆圆今天光芒万丈：老婆～】

【圆圆今天光芒万丈：圆圆～】

【圆圆今天光芒万丈：亲爱的！】

【宋远：别叫，开会。】

【圆圆今天光芒万丈：那我长话短说。咱弟弟要投资电竞俱乐部，我要借一下吴中。】

吴中就是那个会计，楚宋联姻之前效力于宋氏集团，做投资顾问，联姻后就“借调”到楚君盛的公司，虽说职务是“会计”，但实际上有财务总管的权利。

【宋远：吴中上午有会，算了，我找别人替他。】

【圆圆今天光芒万丈：mua！［狗勾跳舞.jpg］】

楚君杭：……知道你们很恩爱了，别秀了。

说曹操曹操到，管家在外面敲敲门，低声说：“先生，小公子，吴中先生到了。”

楚圣茂放权后便要求家里的人改口喊他“老爷子”，而“先生”的名号自然落到了楚君盛头上。

“让他上来吧。”

——

吴中人如其名，长着一张宽厚老实的脸，可做起事来一点儿也不拖沓，很快就清算出了楚君杭股份的红利。

“这是第一季度的报表，分红得两千万，其中一千五百万继续投资，第二季度……”

“结算金额为一亿两百四三万八千四百零七。”

楚君盛对这个数字还算满意，点了点头，说：“可流动的有多少？”

“全部可流动。”

吴中推推眼镜，侧过头和善又不失敬意地询问楚君杭：“楚小公子，请问您的期望投资金额是？”

“一亿。”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不愧是楚小公子，魄力十足。”吴中表情不变，显然经验丰富。他先夸赞了楚君杭的“胆大妄为”，而后话锋一转，接着说：“一亿的投资风险有些高，您可以再仔细考虑考虑。”

“不考虑，就……”

楚君杭颇有种“为博美人笑，豪掷千金”的昏庸帝王范儿，只可惜身边还有个权利更大的摄政王。

“胡闹。”楚君盛皱着眉头拍案，“吴中，麻烦你做个预算报表。”

“好的楚先生。”

吴中审时度势，估计这俩兄弟应该有点话要说，于是就自请退到了一楼的会客室做表。

“不是哥小气。”楚君盛无奈地瞧着弟弟，走过去揉了揉他的脑袋，“一亿太多了，盈利很难，太容易亏损。”

楚君杭皱巴巴的，想了半天才鼓起勇气，说。

“可我投资，不是为了盈利。”

楚君盛愣住了。

按商人，甚至是普通人正常人的思维，投资的最终目的肯定是为了盈利，为了赚钱，扩大现有的财富。

“我只是想，完成一群人的梦想。”

这话说出来，就有些圣母了。这“一群人的梦想”里虽然也包含楚君杭自己的，但那也仅仅只占了十几分之一。

现在这个“十几分之一”要给其他人搭上一亿，不值得。

楚君盛轻轻用手包住弟弟的耳朵，俯身平视着他，开口道：“小杭，你的梦想值一个亿。”

“其他人，不值，明白吗？”

楚君杭摇摇头，他不明白。

奉献型人格总会在一次事件中付出更多，否则就会产生愧疚感。建立电竞社，他从没想着要找别人倾诉或者帮忙，更没有“让别人分担责任”的意识。只不过井焰看人准，提前发现了这一点，慢慢引导着去帮助。

然而脱离引导后，他又会变成之前的样子。

“我们有着相同的目标，都是为了拿冠军。”

“不，小杭，听我说。”

楚君杭安静下来，表示愿意继续听下去。

“你想拿冠军，这点毋庸置疑。”

“大方向一致，不代表所有利益一致。”他之所以敢这么说，就是因为事先调查过所有人的资料。

“fme和王子，据我所知，都是恶评缠身。他们迫切需要契机来挽回声誉，夺冠是最好的方式；彭元梓存在家庭和资金的问题，诚然，夺冠是最好的结果，那如果不能夺冠呢？他只是要这个工作，这份薪水，能让他留在这里。”

说完，他站起身拍拍弟弟的肩膀，拨通吴中的电话。

“喂，预算做到哪一步了？好，上来吧。”

吴中带着笔记本重新坐到楚君杭面前。报表还没做完，楚君盛就让他上楼，肯定是兄弟已经协商出结果。他只是顾问，有些事猜测就好，不必说出来。

“俩位请看，这是粗略的估计……”吴中尽职尽责地为楚君杭讲解，“综合下来，若是没有购买选手的压力，初期投入三千万是最好的。”

楚君杭非常纠结，一方面他觉得哥哥的话有些道理，另一方面他又想坚持自己的想法。

“一个亿。”

这时，楚君盛忽然开口。

“投吧，一个亿，按最开始的想法来。”

楚君杭错愕地仰头看着哥哥，努力想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些端倪。

“好的。”吴中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资金汇总需要一定时间，大概两周，您可以联系乙方，商量合同事宜。”

“不，等等……”楚君杭打断他们的对话。

怎么好像他变成了局外人一样？

“我说过，你的梦想值得。”楚君盛看看表，“现在去谈合同似乎有些晚，明天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