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柏枝如鳞

他原是想放进她的碗里,却不防她看见他这一举动,那双眼睛一下变得亮晶晶的,她也许是会错了意,他才将筷子伸过去,她就极其自然地张嘴咬住了那块粉蒸肉。

李闻寂着实是愣了一下,

见她鼓着脸颊吃完肉,自己低头笨拙地扒了口饭,又抬起头望着他,他到底是什么也没说,

竟也耐着性子又夹了一筷子肉给她。

这一顿饭,他们并没有多说什么话,他一筷子一筷子地喂,她一口一口地吃。

直到她吃得撑了,看见他夹过来的肉就把脑袋摇成拨浪鼓才算完,最后还认真地道了声:“谢谢。”

让李闻寂帮着用保鲜膜把缠了纱布的手包裹起来,姜照一十分艰难地洗了个澡出来,她在床上躺下来,把保鲜膜摘掉,又盯着手上厚厚的纱布看了一会儿,她忽然把脑袋埋进枕头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单靠画画赚钱买车,始终是一件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实现的事,何况现在她的右手也受伤了,至少有一段时间不能画画。

她有点丧气,

隔了半晌,又忽然坐起来,单手从床头抽屉里找出来一个卡包,除了李闻寂给她的银行卡,她自己还有两张。

她盯着其中一张卡看了半天,挂在木架上的栀子灯描金披红,她临着暖色的光线,在寂静的夜,坐了好久。

梅雨季的晴夜多难得,月光冷冷淡淡地撒了一院,李闻寂整理了一下衣袖的褶皱,走出卧室来,透过雕花木门隐约看见姜照一房里微暗的光,他没什么表情,只轻瞥一眼,便推开客厅的木门,走入被月华朗照着的院子里。

悄无声息的,他缀夜离开。

也不知在哪里折了一截柏枝,颜色墨绿,细叶浓密如鳞,他走在路灯之下,手指里还在拨弄着几颗携香的柏子。

站在查生寺门外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的两个僧人一前一后地打了哈欠,一人才瞧见巷子那头模模糊糊的有一道影子越来越近,个头略高的僧人揉了一下眼睛,忙拍了一下身边的人,“来了!”

眼见那道颀长的身影从黑暗里渐渐走出来,借着檐下的灯火,他们终于看清他的样貌,高个子的僧人上前,朝他点头,“先生,您来了。”

他们似乎早知道他今夜会来。

但李闻寂却也没露出什么讶异的神情,他看也没看那两个穿着僧衣,披着人的皮囊的两个家伙,并没有言语,只是径自步上阶梯,走入了寺里。

裘天良站在大雄宝殿前,目光久久地停留在那房檐上,仿佛他此刻还能透过这屋檐,看到昨夜被悬挂在檐下那两具森白的人骨。

轻缓的步履声传来,他回过神,一转头,便见那穿着雪白衬衣的年轻男人一手插在西装裤袋里,正慢悠悠地走来。

“先生来了?”裘天良定了定神,开了口。

李闻寂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几颗柏子,“收到了回礼,我当然应该上门来道声谢。”

他蓦地抬眼,“但好像这查生寺的主人并没有什么诚意,到现在也不肯露面。”

所谓的回礼,当然就是指今天中午来朝雀书店的那个怀着死胎的女人。

那女人的手之所以青紫溃烂,是因为有人在她手里放了尸体里才会长的尸虫,那虫吃的腐肉也不是普通的尸体,而是山鬼精怪的躯壳。

他们让一个凡人来杀李闻寂,是为了试探他的能力高低。

食山鬼躯壳的尸虫令女人的那只手有了特殊的力量,而蜀中妖魔鬼怪与凡人混居,却不生阴阳颠倒之祸的根本原因,是这里地火沸腾,他们根本没有办法轻易伤害任何一个凡人。

如果李闻寂只是一个能力低弱的鬼怪,那女人手上的尸虫就会令他双足生根无法移动,若他贸然对那个身为凡人的女人动手,也会被女人身上生来缠绕的地火烧成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