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送官

“没事吧?”白芨微微弯腰,看着凌月婵低下去的脸,问道。

凌月婵低着头,一张白皙的脸红彤彤的,也不知道是生气了,还是生病了。

是生气倒还好,若是生了病,蛊毒带来的后遗症什么的,那可就得好好看看了。

见白芨弯腰看自己,凌月婵的头顿时更低了一些。

“哪里难受吗?”白芨不由再次问道。

等了好一会儿,凌月婵才开口,声音低低的,道:“我没事……”

……真的没事吗?和平时的感觉差得也太大了。

“是不是发热了?”白芨伸出手,探了探凌月婵的额头。

温度……好像真的很高呢。

咦?怎么好像越来越高了?

“我……我没事!”凌月婵忽然跳了起来,跑了出去。

……?

真是个捉摸不透的姑娘。白芨疑惑地看着凌月婵的背影。

很快,大殿中的姑娘就全都被解了蛊,到处都响着悲喜交加的哭声。

这样,还没有解蛊的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刺心钩,”白芨唤道,“走吧,和我去陵墓门口。”没有刺心钩看着,她不知道喻红叶会不会忽然发难。

刺心钩一直站在大殿之中,看着殿中姑娘们相似的脸,神色极其复杂。怀念?悲伤?不悦?

听了白芨的呼唤,他才骤然回过神来,敛去了眸中纷繁复杂的情感,跟着她离开了大殿。

出了大殿,白芨惊讶地发现,凌月婵居然没有走远。

她好像一直都站在大殿的门口,很踟蹰地在原地纠结着什么。

一见到白芨,凌月婵才刚刚好一点的脸色又开始红了起来。

……果然是生病了吧。

白芨有些担心。因为闹脾气讳疾忌医可不行呀。

“月婵,”白芨只好开口哄她,“别气啦。你好像发热了,得去看大夫。不喜欢我没关系,不能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呀。”

“……什?!”听了白芨的话,凌月婵猛地抬起头来,看起来很是震惊的样子,“我……谁……没……我才……不是……”可是说了半天,她也没说出句完整的话来。

她只好暂且住口,在原地冷静了一下,这才开口,道:“我……没不喜欢你……”

“嗯?”居然是这样吗?她们可是在陵墓之外就起过很大的冲突的。

凌月婵又缓了一会儿,这才再次开口,道:“谢谢你。”

非常郑重。

“谢谢你……救了我。”

从第一次见到开始,白芨就觉得,凌月婵完全是个被宠坏了的孩子。

所以,白芨真的没有料到,凌月婵居然会对她道谢。

这么认真地道谢。

白芨勾起了唇角。

“用不着说谢。”她说道,“都是我该做的。”

看到白芨的笑容,凌月婵愣了一下,忽然又低下头,揪着自己的衣角,不说话了。

刺心钩看着凌月婵的样子,因某种同病相怜似的感受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不由又看了一眼白芨。

白芨仍对凌月婵的反常感到无法理解,但看她很精神的样子,倒确实不像是病了。于是,她便先放弃了和凌月婵猜谜,去解决能够解决的事。

她转过身,向陵墓的门口走去。

陵墓门口,喻红叶仍靠在墙上,一动也不能动作。

白芨伸出手,解开了镇心蛊。

“白姑娘,你怎么和他在一起!”一恢复行动能力,喻红叶顿时起身,一把将白芨拉到了自己的身后,同时死死地盯着刺心钩,眼睛里烧着嫉妒而愤怒的火光,“你接近白姑娘,有何目的!她为什么会和你一起过来!”

……情蛊还是厉害。白芨还以为,他会先追究他们过去的渊源呢。

刺心钩看着喻红叶拉着白芨手腕的手,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周身的气压渐渐低了下去。

“好了好了。”白芨不由打起了圆场,端起手中的药碗,对喻红叶道,“喝了这个。”

“稍稍等下。”喻红叶应道,仍对着刺心钩,剑拔弩张。

“我让你喝了。”白芨便直接冷下了声音,命令道。

对于喻红叶,她确实缺乏一定的耐心,只想用最方便的方法。

在情蛊的操纵之下,喻红叶是绝无法忍受白芨因自己而生气的。

因而,一听白芨的声音冷了,喻红叶便顿时不敢怠慢,只好先放下了和刺心钩的对峙,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喝过了药,他在原地愣了一下,松开了白芨的手腕。

又过了几个数的工夫,他忽然慢慢地发出了一声轻笑,道:“情蛊,竟然是……如此霸道的东西。”

便又是白芨熟悉的那个喻红叶了。

喻红叶抬起眼,看着面前的刺心钩,眼中尽是冰冷。

“你竟还有颜面活着,”他说道,“竟还敢出现在永宁。我当你早就自裁谢罪了。”

刺心钩微微沉默了下。“我死了,也换不回她的命。”他说道。

“也是。”喻红叶看着刺心钩,“就算死你千万个,她也回不来了,永远都回不来了。”他死死地盯着刺心钩,慢慢地重复道:“永远。”一字一顿。

刺心钩站在原地,什么表情,什么动作都没有。甚至连呼吸都没有乱。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白芨看着他的样子,心里忽然就一阵一阵地发起紧来。

她忽然迫切地想要介入他们的对话。哪怕作为局外人,她其实是没什么立场打断他们的。

可她还是控制不住地开了口,道:“你竟还有立场指责别人吗?”声音听起来又平又稳。

喻红叶转过头,看着她。

白芨坦坦然回望着她,神情冷着,像是在教训不知事的孩子。

“情蛊的滋味,你也尝到了吧?很痛苦吧?为一己私欲囚禁近十个女子,使人陷入被关进狭窄的棺材般无穷无尽的痛苦,就为了满足自己的下半身。你是怎样低级又龌龊的人,你自己应该最是清楚了。如今,竟还有脸面去指责别人吗?”

喻红叶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听着白芨的责骂,他愣了愣神,慢慢地,神情之中竟有……怀念……?

“再……多骂一点。”他开口,道。

……?

这番莫名其妙又丝毫不知悔改的反应,顿时令白芨更加恼怒了起来。

她气急,不由用手指用力点着喻红叶的胸口,斥道:“你在说什么胡话,你竟一丝愧疚也没有吗?你令父母失去女儿,令丈夫失去妻子,令孩子失去母亲,最重要的是,令无辜的女子痛苦无尽。你给多少人带来了多少悲苦!如今,我是偶然遇到了此事,将她们救了出来。若是没有我,你还要让她们痛苦到什么时候?”

“你可知,凌月婵哭着向我求救?”

“你可知,林杏儿还有个五岁大的女儿,在外头流浪,无人照顾?”

“何况,我救了她们,她们就能完全脱离苦海了吗?你玷污女子清白,要她们在世人眼中如何自处?”

白芨看着喻红叶,气得胸脯不断起伏。

所以,她其实是真的,真的很讨厌喻红叶。

而此时,听着白芨的话,喻红叶的脸色也总算变了。

“……杏儿,有个女儿在外头流浪?”他重复道,“可还活着?”

五岁的孩子独自在外面,确实会让人很担心其生死。若是害他人的孩子死去……那可真是……

“什么晦气话!”白芨怒道,“当然还活着!或是死了,你担得起吗!”

喻红叶这才松了口气。“我不知道她有女儿,”他说道,“我下蛊时,她在外头,身边没有孩子。”

“你还有理由了?”白芨怒斥。

喻红叶便不说话了,乖得像是本就该被她管教似的。

刺心钩看着白芨,眼中情绪复杂难辨。

她开口最初的意图是给他解围,他知道。

她的温柔,她发怒的样子,确实很像……真的很像……

……把两个人相互比较,对两个人都是极大的不尊重。

而喻红叶的想法就简单得多了。

他看着白芨,俨然已经是在看另一个人了。

“我知道错了。”喻红叶再次开口,态度老实得像是给家中长辈道歉的孩子,道,“我不知情蛊是如此效果的玩意儿……我还当是能改变人的想法的呢。罢了,借口不必提,我确是做了极大的错事。”

道了歉是很好。然而,这样的错事,是一句歉意就能够解决的吗?起码也得交给牢房解决一下吧。

“只是,有一件事,没你想得那么糟。”喻红叶又道,“我并未玷污她们的清白。我没做过那事。”

“……?”白芨领会了喻红叶的意思。

专门掳一堆姑娘入怀,却从未越雷池一步。

这个人……不举?

像是从白芨的眼神中看出了她的意思,喻红叶不由一笑,道:“想什么呢?我把她们带来,本就不是当做我的妻妾的,自然不会对她们做些什么。”

“不是做妻妾?”白芨不由反问,“那你掳一堆妙龄女子过来,是给你做什么的?”

喻红叶笑了。

“自是……”他答道,“阿姐呀。”

这个人,掳一堆年轻姑娘,其实是给自己做姐姐?

这么说的话,他说的那个,过了世的很重要的人,其实是他的姐姐吗?

虽然有这样的猜测,白芨却并没有什么兴趣深究。

她完全没有欲望去探究犯罪者的内心世界。

犯罪就是犯罪,什么童年凄惨中年颓废,什么都不是理由。

“刺心钩,”白芨转过头,对刺心钩道,“看好他哦,我们要带去见官的。”

“诶?这么绝情的吗?”喻红叶笑道,“好歹相识一场呢。”

“确实,作为犯人和被害者好好地相识了一场呢。这么说——”白芨再次对刺心钩道,“一定一定要看好他了,绝对要让他牢底坐穿。”

“好。”刺心钩点了点头。

“……你特么什么时候变这么听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