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付钱下车,我攥住严行的手,冰凉的。

“别怕,我在呢。”我小声安慰他。

他紧紧抿住嘴唇,垂眸不语。

站在村口一眼望去,马平村大都是裸露出砖石的暗红砖房,最高的不过两层,其中还混杂着几栋土墙房子。通向村里的路虽然是沥青的,但很窄,高高低低,看上去十分破败。

严行站在村口,很久,他才说:“这地方就是这样。我记得我妈去世的时候……那时候她病得很重了,家里人才说要往医院送,但是半路上,她就走了。”

我看着眼前的一切,总算明白严行的遭遇——他从小就生活在这样一个偏远而闭塞的村庄,大概连去县城的次数都少之又少。所以尽管他出逃时已经十三岁,但他仍然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

十三岁的严行就那么光着脚,在漆黑的夜里骑一辆自行车仓皇逃窜,他一头扎进未知的世界,恐惧,无助,又想拼命活下去。

然而这个世界回馈给他的,全都是伤害和耻辱。

第66章

傍晚时分,马平村笼罩在沉沉暮色里,天空是清透的深蓝色,一弯月亮高悬于我们头顶。家家户户都在做饭,亮着暖融融的灯,从窗户里飘出一些辣椒爆裂在热油里的香味。

如果不是知道严行在这里经历过什么,我几乎会觉得眼前这一切是优美温馨的:农人归家,田园祥和,远处群山温顺地隐没在暮色里。

可一想到严行的事,我的心就越发沉下去,连沉沉暮色都宛如一只巨大的黑洞横亘在我们面前。我们一头扎进去,不知道将会遇见什么。

马平村位置偏远,这会儿又正是吃晚饭的时间,我和严行两个生人忽然出现,自然引来不少目光。很快就有两个中年妇人走上前来问话,她们用当地话问,严行也用当地话答,没说几句,其中一个就表情激动地掏出手机打电话。

我和严行就站在村子主干道旁的一颗石榴树下等待,没多久,一个穿着件黑夹克的男人匆匆迎上来。

他看上去有四十岁左右,短短的寸头,脸上的皱纹虽然有些重,但人看着挺精神。

“你好你好,你……”男人和严行握手,说的是流利的普通话,“你就是马叔的儿子?”

严行点头:“是我,马金银是我爸。”

“哎!我是说看着你有点眼熟,我是张安国,现在担任咱们马平村的村长。”

原来是村长。

“啊,是村长啊,”严行客气地笑了笑,“那真是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我听孟大姐说你也好多年没回来了——来,咱们去屋里坐着说。”

我和严行便跟着张村长到了他家,是两间平房,地方小,但是房子挺新,看得出是新盖的。

张村长很热情地叫人送了几个菜过来,又开三瓶啤酒,我们三个一人一瓶。

我心里稍稍松了口气,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无论严行他爸当年到底死没死,起码严行没有被当成凶手。

张村长显然是听其他村民交待过一些严行家的事情,说起话来十分小心:“小马啊,你这是从哪回来的呀?一路赶过来挺累吧?”

严行笑笑,没有纠正村长的称呼:“还行,不累,从西安过来的。”

他语气轻松,可我知道,他一定比我更紧张。

“哦,哎,那也够远的,主要是咱村这地方偏,”张村长笑着叹了口气,把桌上的一盘凉拌猪肉朝我们这边推了推,“来,你们多吃点啊。”

张村长仰头喝口啤酒:“小马啊,你家的情况,我也大概了解过,我刚来马平村的时候,马叔他还在世,他……确实是脾气不太好。我记得当时我带着扶贫办的领导挨家挨户走访调查情况,马叔他还轰我们呢……”

十三年前严行真的没有烧死他爸!

严行手一哆嗦,筷子上夹的醋溜白菜倏然掉落。

“张哥,”我连忙接过话头,“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