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恣意 容烟 5301 字 2022-10-01

“喵呜——”

小草莓适时地叫了一声,像在应景。

许知恩双臂撑着茶几,几乎是没犹豫地探过去,轻轻地在他脸上落了一吻。

然后看到他脸上有番茄酱。

许知恩:“……”

她尴尬地低咳一声,拿纸先给自己擦了嘴角,又给他擦脸,结果陆征往后一躲,伸手摸自己的脸,红色的番茄酱沾在他手指上,他从旁边抽了张纸,慢条斯理地擦手指。

房间内很安静,安静到小草莓去蹭他都有了声音。

温软的毛发蹭过棉质布料发出轻轻的沙沙声,像极了昨夜雨落在草地上的声音。

陆征的手指随意搭在桌上,“这也算?”

许知恩皱眉,尔后低头轻笑,两秒后她身体往前倾,隔着茶几结结实实地落在他唇上,贝齿轻咬他的下唇,刻意用了几分力气,眉眼里都带着挑衅的笑意,似是在说——非得这样?

而陆征全程没回应,只有紧紧捏着桌角的手指泄露出他的紧张。

许知恩持续了几秒才退开,她没有刚吃过东西就和人深度接吻的习惯,所以这吻仅停留在唇和唇的接触。

她眼含笑意地看着陆征,“这样可以吗?”

陆征盯着她看了会儿,小草莓刚好跳到他怀里,他顺手摸了摸小草莓的毛,没理会许知恩的挑逗低头吃饭,淡定地说:“取你家户口本吧。”

如果他尾音不颤抖的话,那一定能装得很像。

不过开玩笑,好歹算半个人生大事,这几乎是在赌。

一场豪赌。

是个人都会紧张。

况且陆征紧张的不是结婚,而是和许知恩。

那双眼睛太勾人了,仿佛她一颦一笑,你就恨不得把她想要的都递到她面前。

《倚天屠龙记》里说:越漂亮的女人越危险。

如果危险分等级,那许知恩一定是最高级。

陆征咬下一口面包,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决定对不对。

他还是第二次这么冲动地、凭借本能做决定。

上一次是在酒吧重遇她,凭借身体本能和她进酒店。

这一次是在她家里,凭借情感本能决定和她结婚。

她在他的人生里,可真算奇迹。

-

陆征的户口在陆家,就算他错乱的人生在二十多年后得以拨乱反正,但户口上了这么多年,不好改。

尤其他在知道这事儿不久以后就去应征入伍了,人在部队,户口难改,所以他还是叫陆征,没改回来姓沈。

他只在退伍以后回过一次陆家,回去那次他爹陆光明不在,只有他妈,照旧对他嘘寒问暖,但眼神里总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他也觉着受之有愧,不知该叫阿姨好还是该叫妈好,那场景尴尬到他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后来也就只通过几次电话,再没回去过。

但这次拿户口本必然是要回陆家的。

他提前给秦雅舒女士,也就是养了他二十多年的妈打了个电话,确认对方在家,户口本在她那儿,这才定好时间回去。

其实不过中午回去吃个饭,顺带拿了户口本走,因为晚上回去很容易碰到陆光明。

陆征从十六岁开始青春期,因为读书、专业的事儿没少和陆光明吵,有时候吵着吵着陆光明就要说一句,“你这个学习的劲头可一点儿没像我,我都怀疑你不是亲生的!”

虽然在这时会被他妈打断,然后厉着眼问他,“陆光明你什么意思?”

他爸蔫了,“我也没说不像你啊。”

于是这个家里有了不一样的争吵内容。

没想到陆光明的气话竟一语成谶。

陆光明继承的是家族企业,但他继承的时候家族已经被他爷爷败得差不多了,几乎是个空壳子公司,账务做得稀烂,可陆光明20岁就在各大公司做实习,学习了人家的先进经验,一毕业就去自家公司上班,后来发现这破公司救不回来,于是大刀阔斧进行改革,用了30多年,把当年的空壳子公司变成了如今风头正盛的明舒创业投资管理有限公司,在去年又进行了一次大变革,改了名称为明舒集团。

同时还进入了世界五百强。

在陆光明日以继夜、不眠不休的奋力工作下,他终于拥有了自己的商业帝国。

但这些都和陆征没什么关系。

诚如陆光明所说,陆征的学习态度之差让他怀疑不是自己亲生的,因为他上学时特别热爱读书,考试从来不会低于满分的90%,可陆征不一样,从小到大去学校都得是家里逼着去,不爱学习这几个字像是刻在他dna里。

他也不是笨,就是单纯地不喜欢。

不过令陆光明欣慰的是,陆征除了不爱学习,对其他的课外活动都挺感兴趣。

骑马、射箭、攀岩、潜水、格斗、击剑,几乎每一项都很厉害。

陆光明也常和老友们炫耀,这孩子啊,兴趣爱好广泛。

结果临了发现,这还真不是自己的孩子。

而他的亲生儿子从一个偏远的南方小城,一个不太富裕的家庭里考上了北城经贸大学,还是当年的理科状元。

陆征知道这事儿的时候沉默良久,之后来了句,“基因真强大。”

强大到不讲道理。

轰轰烈烈的认亲活动结束之后,陆征陷入了迷茫。

不过这会儿迷茫期已经过去,他心态良好地接受了现实,就是一去陆家仍旧面临着尴尬的问题:看见陆家父母,他该叫爸妈还是叔叔阿姨?

当时他们两家商量的是叫干爸干妈。

但陆征觉着怪别扭的,一次没叫过,甚至在陆家还喊了秦雅舒一次阿姨,喊得秦雅舒直接哭了。

他自己也难受,坐在那儿陪了很久。

他现在回陆家是需要鼓起很大勇气的,尤其还是回去拿户口本。

毕竟说白了,他又不是陆家人,这时候拿着人家的户口本,谁知道要干什么去?

也就是秦雅舒宠他,在电话里问了一嘴见他不想说也就没再问,说是回来吃个饭,临走的时候给他拿。

陆家住在西南边的清风庄园里,这一块是出了名的富人聚集地,别墅环绕,豪车横行。

陆征自小在这块长大,在陆光明三不五时就要拉着他出去和那些老友们去打高尔夫,实则攀比炫耀孩子的活动中认识了这一片的叔叔伯伯们,同时也认识了他们的孩子,都被陆光明称之为“狐朋狗友”。

他发小江靖家也在这一带。

陆征打车去的清风庄园,地名报出去的时候司机都多看了他几眼,陆征却从上车就在闭目养神。

太久没来,当他站在陆家别墅门口的时候竟然有些恍惚,正犹豫要不要摁门铃的时候,保姆李阿姨开了门,手里还拎着浇花的水壶,一看到他立马朝着家里喊:“太太,阿征回来了。”

说得是回来。

而不是来了。

这两者之间的区别陆征还是能明白的。

陆征拎了点儿水果,虽然知道这些东西和陆家冰箱里那些进口的、新鲜的没法比,但空手上门拿东西总觉着不合适,于是他就只买了点儿水果,再贵的也没必要,反正贵不过家里那些用来当摆设的瓷瓶。

“嗯。”他应了声,刚进门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秦雅舒,她穿着一身靛青色的旗袍,上边的花纹绣得细致,两手端在身前,一如既往地优雅,只是看着他的表情有些……怪。

眼里含着热泪,像随时要哭出来,但脸上却带着笑和他打招呼,“回家了啊。”

陆征总觉得这话奇怪,但又想不出是哪里奇怪,于是应了声,“嗯。”

“怎么回来还买东西。”秦雅舒立马去接他手里的水果,但陆征没让她拿,自己拎着放到餐桌上,佯装随意道:“刚好路上有卖的,就买了点儿。”

话里话外都带着尴尬。

许是关系发生了变化,原本热络的问候此刻怎么都说不出来,于是只能沉默。

“在外边还好吧。”秦雅舒一边帮他削苹果一边关心,“你比以前黑了。”

“嗯。”陆征说:“晒的。”

“慢慢就养回来了。在新班级里跟同学相处的还行吗?”

陆征点头:“还可以。”

基本上都是秦雅舒在问,陆征在答。

他也太久没见秦雅舒了,肯定也想,但这会儿竟不敢多看她一眼,回答问题时都低着头。

“阿征。”秦雅舒忽然低声问他:“还有钱吗?”

陆征懵了几秒,“有的。”

没有也得有。

应征入伍的退伍费给得不少,但他没存下来,都拿去给江靖那小子应了急,没想到这小子跟家里闹得越来越大,这窟窿算是填不上了。

“我听王姐说,你很少回去,也没问家里拿过钱。”秦雅舒见着他以后就忍不住哽咽,“你还上学呢,学费那么贵,你哪有钱?我给你转过去的钱,你又转回来,这是干什么?我的钱你还拿不得?”

陆征咬着苹果,没滋没味的。

“你别哭。”陆征眼看秦雅舒就要掉眼泪,立马哄道:“我有钱的,退伍有钱拿。”

“那点钱够做什么呀?”秦雅舒一想到他在外边受苦就难受,“我养了你这么多年,你花钱有多大手大脚我还不知道?当兵是没办法,但这会儿上学就别委屈自己,想做什么就去做。”

陆征声音也闷闷地:“我知道。”

“那我给你打钱,你就拿着。”秦雅舒说:“也没多少。”

陆征:“……”

一打就是一百万,这还没多少?

“以后别给我打了。”陆征终还是狠了狠心,“我有手有脚的,能养活自己。”

“那你进你爸公司。”秦雅舒说:“进去实习,以后找工作也好找。”

“我不去。”陆征说。

陆光明的公司主要还是做风投的,他当初学金融也是被逼无奈,对这一行根本不感兴趣,本来退伍回来以后可以转专业,他看了两天发现没有感兴趣的,最后才放弃,继续在这个专业混学历。

他在这专业里纯属高不成低不就。

去陆光明的公司做什么?

自取其辱吗?

他不去。

“阿征,你就别跟家里赌气了。”秦雅舒劝他,“你爸他……”

“我没……”

“我怎么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陆征抬头看见了站在楼梯上的陆光明,手里拿着本书——《傅雷家书》。

针对性极强。

不过——他怎么在?

陆征专程避开了陆光明来的。

见他比见秦雅舒尴尬多了。

主要是一见到他,陆征就会想和他吵,有时都不是吵,就是父子之间拌几句嘴,他说他不学无术,他回他子不教父之过。

以前因为觉得是亲父子,吵几句也无伤大雅,但现在不是了,只要说话就尴尬。

“你那是什么眼神?”陆光明从楼梯上下来,“两年不见,陆家的家规都忘了?”

陆征:“……”

陆家不成文家规第一条:见到长辈要问好。

所以他该叫叔叔还是爸?

叫声爸,别扭。

叫叔叔,怕陆光明气到当场昏厥。

陆征坐在那儿犯了难,几秒后挑了下眉,“要不吃饭吧。”

陆光明:“……”

当三人齐齐坐在饭桌上时,陆光明低声说了句,“还是那个小混蛋。”

陆征:“……”

他拿着筷子先给陆光明夹了一筷子鱼,“这个没刺,不用挑。”

陆光明瞪他一眼,“又阴阳怪气啥呢?”

陆征:“有吗?”

陆光明嗤笑,“狗脾气没改。”

陆征:“哦。”

秦雅舒看着他俩,先是笑,笑着笑着就哭了。

陆征给她递纸,陆光明哄她:“小混蛋不是回来了吗?你这有什么好哭的。”

“我们一家人太久没坐在一起吃饭了。”秦雅舒说:“我高兴。”

陆征温声说:“哭着吃饭对胃不好,别哭了。”

秦雅舒连声应好。

等秦雅舒不哭了,陆光明就淡淡地嘲讽:“无事不登三宝殿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