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恣意 容烟 3863 字 6个月前

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了长达三分钟的对视。

许知恩的目光坦荡至极,不带任何情绪,只是平静地、冷漠地审视着他,她学了他几分的气定神闲,也学到了他几分的冷静漠然,把拒绝他变成了理所当然的事。

傅景深仍是上位者的气势,光是站在那儿,单手插兜,眉眼淡淡地掠过在场众人,众人便如鸟兽状散去,最终一楼大厅只剩下她们四人。

林询战战兢兢,团团不明所以。

良久,他淡淡开口:“吃顿饭而已。”

许知恩转过身,把团团的优惠券拿过来,“我们吃食堂。”

她拉着团团往食堂走,傅景深站在原地,看着她背影。

许知恩走了几步又急刹车停下,她头也不回地说:“傅景深。”

这一次,她喊了他的全名。

不带任何情绪地喊他的名字。

以前的很多年里,她总是会尽力避开他的名字,有时揶揄地喊傅总,有时有模有样地学着周姨喊傅先生,大多时什么都不喊,反正家里就他们两个,而且许知恩喊他时,语气是不一样的。

也有极少数时,在他心情特别好的时候会纵着她喊一句景深。

许知恩轻呼一口气说:“你说过的。”

傅景深:“嗯?”

“不纠缠。”许知恩闭了闭眼:“不相见。”

-

傅景深在一楼待了许久才回到办公室,在电梯里脸色便一直不太好。

他眉头紧缩,皱成了一座山,伸手摁眉峰,抚平眉峰的褶皱,林询和他一同站在电梯里,大气都不敢出。

这是什么场面啊!

以前那个总是对着傅总言笑晏晏的女孩,今天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不纠缠,不相见。

这不就在说傅总纠缠她吗?

虽然……好像是那么回事。

林询很早就跟着傅总做事,他在公司向来雷厉风行,排除异己时手段狠厉,也就他家里父亲不争气,这才让他小小年纪出来抗压,可傅总哪怕是二十岁,出现在股东大会上时也丝毫不怵,头头是道地分析市场、公司运营情况,甚至大言不惭地说,只要把公司交到他手上,各位叔伯可以在家中高枕无忧地睡觉,每年的分红只会有增无减。

当初几乎无人看好。

但傅总硬是从不见血的刀光剑影中杀出一条血路。

许是傅景深当初给林询留下的记忆太深,导致他一直觉得傅景深是神,像傅景深这样的神是不会有情感的,他只会高高在上地、像神一般俯瞰众人。

哪怕他带了许知恩回北城,将名下最喜欢的一座别墅写在许知恩名下,金屋藏娇一般将许知恩养成一朵娇花,有时在外面应酬太晚,坐两个小时车也要回到别墅找许知恩,在国外出差,偶尔路过珠宝店,有女朋友的林询有时忙起来都会忘记给女朋友买礼物,但傅总会专程让司机停下,选一款首饰带回国内,尽管大多数是由林询的手送出去。

傅景深的忙碌体现在方方面面。

但林询认为他对许知恩是特殊的,特殊到别人一碰,他就觉得他手里捧着的瓷娃娃会碎。

可傅总太淡漠了。

他淡漠到让人感受不到他对许知恩是特殊的,他常常讲,也不过是养个逗乐子的。

他好像生来冷血,但他是骄傲的,年纪轻轻坐上总裁之位,力排众议在临合占有一席之地,出门在外,各种觥筹交错的宴会上,遇到谁也不敢轻视他,总要恭恭敬敬喊一声:“傅总。”

这样的条件放在哪儿也必不会是遭到拒绝的。

但今天,在他的地界上,他被从前用尽心思养着的姑娘说:不纠缠,不相见。

林询内心已经坐在太平洋上翻滚,但面上尽量冷静。

在进入办公室之后,他温声问:“傅总,午餐要吃什么?”

傅景深坐在皮椅上,神态疲惫,他转过身,只给林询留了个皮椅的后背。

黑色此刻和傅景深格外相称,他抬起手晃了晃,示意林询出去。

林询盯着他背影看了会儿,无奈叹气。

等林询离开办公室后,傅景深才伸手捂着胃,眉头紧缩,脸色瞬间发白,额上冒着冷汗,他转过身拉开抽屉,从抽屉里取出胃药,桌上就一杯冷了的咖啡,他正要就着冷咖啡喝,杯子递到嘴边,脑海里忽然响起:“你怎么又拿冷水喝药啊?回去躺着,等一会儿,我烧热水。”

“你不要总喝酒,这样胃受不了。”

“好点了吗?要不然我陪你去医院看看?”

“我给你煮了粥,吃一点好不好?”

“就吃一点嘛。我喂你吃好不好?”

“生病了就不要耍小性子,好好被人照顾行不行?”

“……”

那些叮咛跨越时空而来,傅景深有一瞬间感觉自己回到了过去,躺在别墅的床上,身边是许知恩着急忙慌跑来跑去的身影,他发个烧不去医院,她隔几分钟就要过来试下他的体温。

那时的许知恩多好啊。

总是有用不完的精力和无穷尽的爱。

年纪小的姑娘怎么可能藏得住爱意。

傅景深纵使再慢热,再愚钝,但阅人无数的他一眼就能看出她眼里快要溢出来的爱。

在某些方面,他确实是卑劣的小人。

电话忽然响起,傅景深的思绪被打断,面前的冷咖啡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味道,他轻轻闭眼,随手把咖啡扔在桌上,接起电话。

是这次的合作对象齐总打来的,主要还是讨论项目,但在讨论完之后,齐总笑着说:“听说你和我小女儿认识?她昨晚可没少和我夸你。”

“之前旅游时认识的。”傅景深笑着说:“令千金很风趣。”

齐总笑道:“她年纪小,性格骄纵,要是做错了什么,你别见怪。”

傅景深胃一抽一抽地痛,这会儿只能敷衍几句,强行挂断了电话。

手机被扔在桌上,他摁了内线,让秘书倒杯热水进来。

几秒后,秘书小心翼翼地将热水放在桌上。

等她出去,傅景深才拿起药扔进嘴里,喝水往下咽,结果水刚入嘴,他直接连药带水都吐了出来。

说热水就热水,烫的要死。

傅景深的舌头感觉都失去了知觉。

以往他喝药时,许知恩送来的热水必定是她试好了水温,在他喝药前还要不停提醒,小心点烫,你先试一下。

他以为别人都是这样的。

事到如今,发现只有许知恩是这样。

胃仍旧在疼,他发消息给陈医生。

陈医生让他抽空过来做个检查,他说等下周吧。

陈医生提醒他不要熬夜、不要酗酒,少抽烟,早午晚三餐都要吃,用小米粥试着养胃。

傅景深只回了个哦。

等桌上的水放温,傅景深才就着水吃了颗胃药。

这药味苦,进入喉咙后嘴里仍旧是浓郁的苦涩,他拉开抽屉,里边有许知恩以前喊他带的糖。

这是他们唯一一次外出旅游,许知恩见着新奇,非要买的怪味糖。

他剥开吃了一颗,是甜的。

当时据说怪味糖里边的每一颗糖味道都不一样,傅景深还以为是他运气好,结果他吃第二颗,仍旧是甜的。

他又吃了几颗,全部都是甜的。

像是在印证他猜想那般,他在一颗糖的后边发现了贴着的纸条,上边的字迹已经淡了。

[被骗了吧!没有怪味,都是甜的,吃完这包糖,你生活也会是甜的。]

傅景深感觉心上被重重地打了一拳。

酸胀、闷痛。

太多太多情绪交杂在一起,竟然掉了一滴泪下来。

他仰起头闭上眼,脑海里忽然全都是许知恩。

他以为她永远不会走的。

但忘记了,没谁会一直停留在原地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