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父和管母面对路人的指指点点,心早就已经凉成一片。

他们望着自己瘫坐在地上的闺女,深深地意识到,管晶元大伯没说错,他们不该贸贸然冲过来的。这家的小伙子是个厚道的,身为军人,他正直,眼底容不得沙子,但同时,他也顾念情分,一开始,才没有戳穿真相。

是他们一再纠缠,不依不饶,最后人家当着众人的面,撕开管晶元的真面目。

管晶元抬起头,望向姜成。

之前他对她的心思,都是藏在眼底的。

看得出来,现在的他对自己,已经没了任何眷恋。

对于一个女同志来说,被这么多人得知自己与有妇之夫的牵扯,心中的屈辱与难堪,不亚于被当众扒了衣服。

管晶元心中羞愧不已,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但同时,她不想姜成这样看待自己。

她站起来,对姜成说道:“我是和吴德耀有过关系,但那是以前的事情了。是阮雯雯让我来应聘当营业员,她说你们家都是好人,只要我表现得好,成了你的媳妇,以后这日子,一定比当初在吴德耀身边要好。但是姜成,遇见你之后,我是真心喜欢你,真心想要好好跟你处的。”

顿了顿,她又自嘲一笑:“你可能不会相信,也对,我撒了太多谎了。撒了一个谎,又要用千千万万个谎话去圆,我确实配不上你。”

最后,她红着眼眶,语气真挚:“以后再见面,我们还是朋友吗?”

姜成站得笔直,与她对视:“不是。”

一开始,管晶元还以为以姜成的性子,或许会再给自己一个机会。毕竟她不是在和他相处时还偷偷摸摸与吴德耀在一起,那一段经历,是她人生之中的污点,但只是曾经的污点而已。

但是,在对上他的眼神之后,管晶元知道,一切都不可能了。

他的眼神是正直而又坚定的,甚至还透着几分怜悯。

是怜悯,不是同情。

仿佛在问她,为什么这么愚蠢,让她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

仿佛一头凉水浇下,管晶元转开了目光:“我理解,你是一个好人,我不应该去招惹你的。”

“不要再说了!”管父怒不可遏,“是不是还嫌不够丢脸?你这脸,都丢到城里去了!要是让你大伯母知道了,到时候传回村里,你这辈子还嫁得出去?”

路人嗤笑出声。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将来嫁不嫁得出去呢。”

“看来这小姑娘对这小伙子是真心的,但人啊,就是不能走错一步。”

“女同志还是得自重自爱。”

“话又说回来,做了这种事,哪里只是那女同志的问题?我要是这女同志的家人,怎么都得上那老男人家里闹,闹得大家都别过好日子!”

这番话,落入管晶元的耳中。

孟金玉走到她面前:“这件事由你而起,就由你自己来了结吧。”

……

阮雯雯收拾好行李,走到高静清面前。

“高姐,我要辞职回老家了。”

“孩子还小,我本来想出来赚几年前,再回去照顾她的。但是最近家人给我写了信,孩子成天在家里哭,说想妈妈了。看了信,我挺心疼的,还是决定回家。”

高静清最近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了,她靠在床头,对吴德耀说:“你送送她吧。”

吴德耀立马听了妻子的话,起身去送。只是很快,他就回来了。

“人走了?”高静清问。

“走了。”吴德耀说,“你现在相信我和她没什么了吧?要是真有什么关系,我还能让她走?”

高静清闭上眼睛,没有出声。

其实早在孟金玉提醒她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察觉到吴德耀和阮雯雯之间的关系并没有这么简单。

但是,从那会儿开始,吴德耀和阮雯雯就特别谨慎,在家的时候,甚至一句话都不对彼此说。

高静清并不傻,只是现在她的身体都这样了,难道还要闹着离婚吗?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吴德耀腆着老脸凑过来:“静清,我俩一起走过这么多年,我对你的心思,你还不了解吗?现在我们厂子的效益越来越好了,我还想进一批货,一会儿老丈人和丈母娘要过来吃饭,你看看是不是和他们商量一下……”

“当时我们办厂,我爸妈已经掏了一大笔钱,哪还有多的?”高静清说。

吴德耀还想多说几句,可高静清已经揉了揉太阳穴。

“我想歇一会儿。”她说。

“砰砰砰――”这时,敲门声响起。

吴德耀立马站起来,欣喜道:“一定是你爸妈来了!”

可谁知,他匆匆跑去开门,门一打开,看见的竟是管晶元、阮雯雯、孟金玉,和一对他没见过的农村夫妇。

吴德耀愣住了,下意识想关门,但孟金玉一脚踹在门上,提溜着阮雯雯的衣襟就闯了进来。

管晶元的父母跟在后头,想要上前撕碎吴德耀的嘴皮子,硬是忍住了。

听见这动静,高静清艰难地起身。

看见孟金玉,她一怔:“孟同志,这是――”

阮雯雯的脸上没了血色,想要逃,但她的力气没有孟金玉大,此时被拽着,狼狈不堪。

管晶元说:“还是我来解释吧。”

她深吸一口气,说出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管晶元是在三个月前来到德静服装厂的。

她没有学历,也没有相关的工作经验,但一进厂里,就得到吴德耀的重用,说来说去,靠的自然是她那张漂亮的脸蛋。

“那会儿吴德耀告诉我,他媳妇快死了,让我跟他过。他说他有很多钱,房子也大,只要跟着他,我以后就不用再过苦日子了。”

高静清不敢置信,整个人都颤了颤。

他明明对她说,她只是身体虚,只要多花些心思,一定能养好的。但到了外头,却说她快要死了。

还有,她只以为阮雯雯和他有些不干不净的关系,没想到,这儿又冒出来一个。

“我跟了他一段时间。但是两个多月之后,阮雯雯来找我了。她说自己可以给我一条好出路,要求我把吴德耀让给她。”管晶元看向孟金玉,“她本来是带着我去你店里找工作的,但就这么巧,我们刚到你店门口没多久,就碰上另外一个来面试的女同志。阮雯雯说已经招到人了,把她打发走,让我冒充她,装作是熟人介绍,这样一来,只要我表现过关,你会给熟客面子,直接让我留在店里。”

吴德耀已经懵了,他死死地瞪着阮雯雯,恨得咬牙切齿。

与阮雯雯相比,他更喜欢年轻貌美的管晶元,但是管晶元非要走,他也没办法。

谁知道,管晶元不是自己主动离开的,是阮雯雯赶走了她!

“那天我有点不舒服,想吐,怀疑怀孕了,就回去找吴德耀。吴德耀说他家的媳妇不下蛋,如果我把孩子生下来,一定会马上跟我结婚。但我不想嫁给他,我只是害怕。好在去了医院之后,检查结果证实我没有怀孕。”管晶元苦笑,“我以为从那之后,我就能和吴德耀一刀两断了,但去医院留下的报告单可能不小心被姜成看见了,他查下去,知道了我做的事。”

高静清的手直直地指着吴德耀,气息不稳:“不下蛋……这么难听的话,是你说的?”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跟我没关系。”阮雯雯慌乱地转身,刚想走,手腕又被孟金玉猛地拽住,狠狠地甩向前方。

她猝不及防,直接摔倒在地,半跪在高静清面前。

高静清想要打她,但手一抬起来,却没了力气,缓缓落下。

“对不起。”管晶元对高静清说,“是我的错,我破坏你的家庭,是千不该万不该。但是,你的丈夫也是个黑心眼的。他在外面租了房子,让阮雯雯去住,她去买菜的时候,两个人就在那屋子里待着,待够两个小时再回家。”

吴德耀高声道:“胡说八道!”

“我没有胡说!”管晶元的声音变得尖锐,“你还想狡辩!我还知道不少,你给阮雯雯开的那家店,明天就要开张了,是不是?”

高静清什么都明白了。

难怪阮雯雯要辞职,她不是回老家,而是当老板娘去了。

阮雯雯破罐子破摔,过了好久之后,才说道:“就算你说出来,又能怎么样?除了让人心里头不好受,没有任何好处。”

管晶元咬着牙,一字一顿:“我恨你们!我不要好处,我要让你们通通不好受!”

巨大的打击让高静清的呼吸变得愈发困难,她扶着墙,好不容易才坐下。

孟金玉走过来:“高同志,你没事吧?”

高静清双手掩面,哭了起来:“我只是觉得自己真没用,都这样了,还拿他们没办法。”

吴德耀看着她,一个头两个大。

若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哭得楚楚可怜、梨花带雨,那他一定会心疼地安慰。

但眼前这个,是他的妻子,五十岁的妻子,不再年轻美丽,身体又不好,对他而言早就没了任何吸引力。

听着她的哭泣声,他只觉得烦。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心里有了底气。

他走过去,对高静清说:“我让她们俩都走,以后再也不跟她们来往。那间服装店也不开了,现在就把店转给别人,你别生气,我们以后好好过,行吗?”

阮雯雯冲过来:“不行!服装店是我的,你答应让我当老板娘的!”

吴德耀烦躁地推开阮雯雯。

阮雯雯摔在地上,等回过神之后,又上前撕扯吴德耀的衣服:“我跟了你这么长时间,你什么好处都没让我得到,现在来服装店都不……”

“你给我滚!”吴德耀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

阮雯雯的嘴角被打得出了血,尖叫起来。

“该滚的是你!”一道苍老的声音由屋外传来。

高静清的父母由她哥哥搀扶着,走了进来。

刚才他们俩在院子门口,碰见了这三个女同志。

听了孟金玉的话,他们决定留在院子门口,等到吴德耀露出真面目之后才进来。

在听见两个女主与他当面对质的那番话之后,此时的高家人怒不可遏,冲进屋中。

“吴德耀,我们把静清交给你,你真是对得起她!”

“办厂的钱、买大院的钱,当年都是我们出的,该滚出这个家的,是你!”

高静清的身体颤抖着,半晌之后,才流着眼泪道:“爸、妈、哥……”

高家人心疼不已。

高静清的哥哥走上前,轻轻搭着她的肩膀:“这事大哥会帮你处理,你别着急,先养好自己的身子。”

吴德耀的瞳孔,猛地放大。

完了,这次的事情闹得连高家人都知道了。

他怎么可能是高静清她大哥的对手?

……

柚柚怕姜想家走丢了,拉着她的手,从家里出来之后,就满大街转悠。

她往左边走一走,觉得这地方有点眼熟,往右边走一走,又觉得好像也没走错。

“姐姐,你不是说自己认得路吗?”姜想家弱弱地问。

柚柚纳闷道:“对啊,我是认得的。但是,路怎么不一样了?”

柚柚跟着妈妈一起去高静清家送过衣服。

那回是因为孟金玉不放心她放学后自己回家,担心她会被彭老师盯上,才每天来接她放学。但是有时候,孟金玉还没忙完,柚柚就要跟着她回摊上,或者去送货。

一次,孟金玉带着她上高静清家,告诉她,阮雯雯就在这人家里当保姆。

“路怎么会变呢?姐姐,你是不是记错了?”姜想家问。

柚柚皱起眉:“不会的呀……”

于是,姜想家就老老实实地跟着柚柚,从街头走到街尾,又转个弯,去了另外一条街上,再从街头走到街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