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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7

看着重重跪倒在地面之上的青年,容凤笙的心中复杂到了极点,肩上的疼痛,似乎也已经麻木了。

如果可以出声,她真的很想问一问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

她真的不懂,不过是六年而已,她都可以放下,为什么他不能?

在这个世间,人人都是为自己而活,自私与贪婪,是刻在世人本性中的,根本无法抹除。她很早就明白了,话本中的生死相许,不过是一句空话。

她的命运,是带着厄运与灾难的。

她与繁衣的降生,是不被祝福、不被期待的。他们才是真正彼此之间的支柱,容凤笙一直都是这样以为,她可以为了繁衣牺牲,繁衣也会为她而死。

她知道,终有一日会迎来自己的结局,不论是千刀万剐,还是遗臭万年,她都无所谓。

就像谢清莺说的,只要今日她能活下去,将来未必没有东山再起之时。

可是如果,这一切要用遗奴的性命作为代价。

容凤笙耳边又回响起他的声音,他曾说。

再见之时,要她百倍奉还。

那么,这又算什么。

要她欠他一条命,一辈子都还不清吗?

蒙住口鼻的纱布忽地被一只大手扯去,大量的新鲜空气涌入鼻腔,容凤笙不住地喘气,嘴里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谢絮笑得古怪,“有什么遗言,便好好说罢,晚了可就没有机会了。”

容凤笙背上湿透,像是从水中捞出,她勉力支撑起酸痛的身体,冷冷俯瞰跪地不起的谢玉京,

“你做什么?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让我愧疚,让我心疼?我告诉你,我不会记得你今日所作的一切,更不会感激!为了一个女人,你就要放弃这唾手可得的一切?你傻不傻?若是如此,我只恨当初瞎了眼,竟是教出你这样一个蠢物!”

她将平生最刻薄的词句,全都用在了他的身上。

“你不是早就不肯认我了么?”谢玉京仰面迎上她的眸光,静静地微笑,眸底像是沉着深涧落花,美得转瞬即逝,“不管我做什么都不需要你来管。”

容凤笙闭了闭眼。眼角有湿润划过。

“你要我看着你死在我面前?”

谢玉京无奈一叹。

他想说别哭,可末了却是改口道,“这么久不见,怎么一见就掉眼泪,一点也不像您。”

他扬起脖颈,脸色平静,对于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没有丝毫的恐惧。

他并不惧怕死亡。

可是,他真的会死。

她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加清楚地认知到这个事实,淡淡的寒梅香气中,那股熟悉的血香却几乎无孔不入,是啊,那是程如晦啊,他怎么可能不受伤?

不管他外表伪装的再如何强大无畏,终究,也是肉.体凡胎一具。

这一刻,终于到来了,无数次在梦中见到的景象,遗奴浑身是血地跪在地上,而他的父皇提着剑,一步一步走近,而后一剑,穿过了他的胸膛。

恐惧如同潮水般漫上。

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她艰难地挪动着,滚下台阶。视线里血红一片,她强忍着那刻骨的剧痛,颤声开口。

“不要。”

“我什么都听你的,不要杀他。”

她脸上汗水与泪痕交错,狼狈不堪,湿发黏在脸侧,又脆弱绝美得惊人,深深勾起人心底的凌.虐欲。

谢絮眼中却是一片酷寒。

“你在求朕?”

他弯下腰,脸色有几分狰狞,他抓住了容凤笙的肩,指甲陷入她血肉模糊的伤口,“他是反贼,是叛臣,是来要朕性命的刽子手,”

谢絮一字一顿,

“你觉得,朕会放过他吗?”

她咬住唇瓣,眼眸湿漉漉的透着恳求,见男人依旧是不为所动,她心一横,忽地厉声道,“谢絮,那是你唯一的子嗣,你要了他的命,就不怕这辈子、断子绝孙?”

谢絮猛地钳住她的下巴,“你什么意思?”

容凤笙咬牙,“怎么,云妃没告诉陛下么?陛下为什么这么多年没有子嗣?你那般折磨江氏,云妃与江氏姐妹情深,怎么可能心无芥蒂?陛下就没有觉察出蹊跷么?有时候,我真的很可怜陛下,在这个世上,没有一个人是真心地待你!或许是有,哦,程如晦!可惜,他也已经死了!看来陛下,才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谢絮骤然发力,几乎将她的下颌捏碎,嘴角有几分抽搐,忽地勾起诡异的笑,他低声道,

“你在激怒朕?想要朕杀了你?”

“那朕就成全你,”

他的剑高高抬起,恨意昭著,容凤笙眼睫轻颤。

谢絮忽地一脚将她踢翻在地,容凤笙胸口剧痛,咳出了一口血来。

“想死?没那么便宜。等朕解决了那个逆子,再来处置你这个贱.人。”

说罢,谢絮一脚将癯仙踢开了老远,容凤笙还没反应过来,便听见一声闷哼。

几点腥热飞溅到了脸上,她瞳孔骤然紧缩。

眼前的一幕,像是被无限放慢了,青年的身影缓缓倒下,那闷重的咚的一声,像是在耳边响起。

谢絮的剑垂在身侧,方才他那一剑,近乎透胸而过,又猛地拔.出,猩红的血,沿着剑尖一滴一滴坠落在地,流淌成蜿蜒的小溪。

谢玉京的胸前,赫然出现了一个大大的血窟窿。

“不——”

撕心裂肺的喊声响彻大殿。

却还远远,没有结束。

谢絮每刺一剑,便要问上一句。

“谢琼,你犯上作乱,谋叛不忠,你可认罪?”

“儿臣认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