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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城的冬风同南城不同, 南城像只三花儿, 爪子又利又绒, 宁城的冬风是只老虎,光体型就压得人喘不过气。

夜幕下, 他们呼哧呼哧跑得直夯气。一串白蒙蒙的烟雾, 火车似的,哐啷咚啷开过石子路, 顺乡间小道逶迤往南。

冬闲时节,田地荒芜。红砖和石头的房屋像一个个嶙峋的蒙古包, 在青豆光秃、脆弱记忆的地图里,升起几栋新楼, 又推倒几栋旧楼。

跑出两百米后, 狗子没追来, 人继续跑了下去。他们往左看, 往右看, 像真舍不得这里,要抓紧每分每秒, 快速浏览过这座村落。

不知有意无意, 五人跑乱,各奔东西, 青豆和顾弈很巧被水流阻住去路。

圆月散开在河里, 晕成滩颜料, 须臾, 又自己聚拢成个大圆盘。

顾弈大步一跨,越过了小渠,双手撑着膝盖,弯腰喘气。

匀过劲儿,见青豆没过来,他拾起石子搁在手心,闭起一只眼稍作瞄准,拿鱼际用力一搓,使之飞出。

石子儿擦水面飞行,挨触水面后漾开波澜,发出好听的“叮咚”,接着一弹一弹,激起无数泡沫儿和小漩儿。

他可惜道,“才三个。”

正弯腰要再来一弹,月光下安静好半晌的青豆说话了:“我爹死在这里。”

顾弈动作停住,“哪里?”

从侧面看,青豆的眼珠剔透如琉璃,脸庞平静,一点也没有哀伤,好像只是为了吓他。

过了好一会,青豆回答他:“在这条花河。”

也在一个冬天。

村里人叫它花河,原来是溪,后来山被移去,山涧水断了,成了条无活源的河。他们有时用来灌溉,有时也倾倒污水,久而久之,它散发出一股金属发锈的呛鼻气味。

青豆站在风窟窿里,双手拢住纷扬的头发,存留一眼与旧时记忆毫无瓜葛的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