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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大哥下山了。

他下山那天,村里丧乐奏鸣。程家再次挂上丧幡。

吴会萍没走前,躺在病床上,对孩子说,自己本来是贤惠的惠,但她不喜欢这个字,太复杂了,她死活写不来。去公社结婚的时候,程有才给她换了个字。他说简单,好记。这事儿成了她心头一桩憾事。尤其在知道惠是一个如此美好的字之后,总想着要改过来。她恨自己笨。有时候看到青栀学不进,她总联想到自己的不争气,对她便更凶。

写逝者名字的时候,青豆犹豫是用正确的“惠”还是户口本上的“会”。二哥说,还是按照本来名字写吧。青豆想了想,没有感性地纠正,让顾弈按照“吴会萍”三个字写挽联。

她头戴白花,一身孝服,怔然地站在村口,等着接二姨。五月末尾,麦子黄了。远远飘来一身海青服。

她先看到了一颗反光的光头,等他走近些,青豆的烫泪掉了下来。

吴会萍错别字的人生最终没有被纠正。她命里的错别字来找她了。

99年5月,和吴会萍相处最久的青栀在剧组。

南城大学要开艺术学院,请了一票人参观学校,青栀的照片就在宣传栏的橱窗内。就是这样,去年年底,十九岁,如花似玉的年纪,她通过三次试镜一次集训,莫名其妙又理所当然地被选做了一部乡村题材爱情电影的女二号。

军艺专业抓得很严,青栀和剧组打了四次申请才通过。这机会来之不易,中间学校阻拦,她一度就想退学。练舞蹈太苦了,她想做明星。

要不是吴会萍病了,她估计能做得出退学的事。

算她有良心,没有放弃练功。

知道妈妈病了,青栀每个礼拜都要打来电话。其实有三四个礼拜,吴会萍的声音都没有出现,但青栀听到青豆说一切都好,她就信了。吴会萍走后一周,青栀在一场哭戏里演技爆发。导演带领全组鼓掌,夸青栀,那是她演的最好一次。是个好苗子。

第一次,在众人目光聚焦、赞美包裹中,青栀一点都不开心。

青栀杀青回来,看到吴会萍的遗像,一滴眼泪都没流。在北京的时候,她感觉妈妈走了,接受妈妈走了,但是一回来,站在熟悉的土地,看到青豆青松青柏坐在院前平静闲谈喝茶,她又觉得妈妈没走。

仿佛,吴会萍等会就会从那扇门里走出来,凶巴巴大骂她,“死栀子,又捣蛋了!人呢!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