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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年贵哪顾得上旁人笑不笑的,杨景澄能养伤要紧。褚俊楠被调回了京,放眼整条路上,能称得上熟人的几乎没有。指挥使梅文寿因是华阳郡公夫人的堂兄,尚算客气,手底下的将兵们就没那么好说了。他们有些是与章家或太子相熟的人家,有些则是脑子不清楚,喜好痛打落水狗。

前两日梅文寿顾忌杨景澄的伤势,慢慢行军时还好,自打京里不知谁传来了信儿,说是杨景澄曾狠得罪过太子,太子有心想给他一个教训之后,梅文寿果然下令加速,车里的杨景澄被撞了个七荤八素。这帮兵痞自觉看准了行事,赶路途中,便对杨景澄肆意调笑了起来。

得亏黄鸿安那宛如骨架的尸体余威犹在,没有胆敢上前来虐待人好耍的。不然丁年贵着实双拳难敌四手,只怕杨景澄又得吃大亏。

八月二十一日,雨夹雪。

行军带起的漫天黄沙,纷纷被雨打落,空气骤然变得清新。然而,浸湿的土地也同时变得泥泞难走。前头行军的用油衣裹着,勉强忍受着寒冷。后头跟着装柴禾米面的车队,却陷入了巨大的麻烦。

坑洼的道路,叫雨水冲刷后,形成了大大小小的水塘。滑腻在其次,动辄车轮下陷,须得人力推动。辅军们一个个累的直喘气,对杨景澄的憎恨又一次达到了峰值——他们不会考虑命他们出京的是谁,只晓得若非要护送杨景澄,他们必不遭此罪。

更糟糕的是,他们每日行军皆有计划,不是上头不怜悯,实则风雨交加的时节,若不能按时抵达驿站休息,一路上不知得冻死多少。何况下雨天也捡不到干柴,不靠驿站补给,一路上连口干净的水都别想喝。于是,原只需扛着自家武器行李的战兵们,不得不帮着后勤推车,以免耽误了去驿站的时辰。

靠在棉絮堆里的杨景澄揉着太阳穴,糟心的道:“我总觉得,今年的运道着实背的慌。往年北边儿,也不至于八月里下雪吧?便是果真飞雪,好歹也给飞一下鹅毛大雪,索性把路冻结实了让人好走。这雨夹雪叫怎么回事!?”

同在车里的丁年贵探手摸了摸杨景澄的后脖子,这是他好不容易回忆起的,幼时乳母判断他冷不冷的法子。不想入手依旧不甚温暖,不由叹了口气。眼下条件虽比先前被黄鸿安拽着走的时候好了百倍不止,但也没人特特惦记杨景澄。近来吃的东西,皆是干硬的馒头,连点肉星儿都见不着。

原就气血不足的杨景澄,更显虚弱了。整个人塞在棉被堆里,手脚都是冰的。丁年贵也盼着赶紧的走到朔方,一旦抵达九边重镇,他便是花钱,也能买到好的衣裳肉食。不似在路上,真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午时,武德卫齐心协力之下,按时赶到了驿站。来回奔跑运送物资的将兵们一个个累的瘫在了驿站里。冰寒的雨夹雪,穿透油衣,渗进了衣裳。几千个将兵此时都是湿漉漉的,一个个争抢着火堆烤火。哪还有心思埋锅造饭?

几千人的嚼用,驿站负担不起,顶天了给几个军官做些热乎的。底下的将兵辅军与军奴,能有口热水便不错了。

后勤的辅军还得分发干粮,在雨里走动,冻的直打哆嗦。路过杨景澄的马车时,想着里头喧软的大棉被,登时气不打一处来。要说以前杨景澄乃宗室世子,自是比他们高贵,能享他们不该享的荣华,他们并没二话。可眼下明明只是个流放的犯人,竟比他们过的更舒坦,心里难免不平衡!

一时恼怒,把原该分给杨景澄的一口袋馒头,直接换成了小兵们的窝头,咚的扔到车上,扬长而去。丁年贵把口袋捡回来,打开一看,脸都绿了。

杨景澄摁住想要跳起的丁年贵:“去要热水。另,买点炭回来,咱们在车里生炉子。”

丁年贵深呼吸几口,压下心中的火气,扭头恰撞见苦着脸来辞行的太医,冷声问:“你确定今日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