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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是在布鲁克林见过吗,在七十多年前。”

格莱尼亚的声音里带着笑,“是的,对人类来说,那是很久以前了。”

“那是你第一次上岸来玩吗?”史蒂夫也笑道,他陷进回忆里,连嘴角抿起的弧度都变得温柔,“天啊,我记得当时你被汽车吓了跳,过马路都不知道避让车辆。”

“然后就有好心的年轻人过来帮我过马路,还给那些骂我的司机道歉。”格莱尼亚说,“我当时对岸上点都不了解。我以为它们就和鱼群样,会自己避开你呢。”

“这不怪你。”史蒂夫说,他在甲板上吹着风,远眺一望无际的海景,人鱼就藏身在这片海里,“你和当时有了很大变化,至少你现在能用手机了。”

“其实是有人教我。”格莱尼亚小声说。

史蒂夫闷笑,“这是好事。我也变了很多,没想到你会认出我。”

“你变了吗?”格莱尼亚认真地道,“你没变。就算你不再是瘦瘦矮矮的小个子,你还是史蒂夫。”

“据我所知,”史蒂夫敲打着栏杆,“在大部分人眼里,‘美国队长’比‘史蒂夫·罗杰斯’更重要。”

“不是所有人,不管是之前还是之后,在有些人眼里,你永远都只是‘史蒂夫’而已。这样说会不会让你高兴一点。”格莱尼亚字句肯定地道,“‘史蒂夫’比‘美国队长’更重要。”

史蒂夫一时没回答,他好像短暂地放空了自我,只专心听海水拍打船只的声音,还有部分是格莱尼亚那边传来的,鱼尾勾起海浪与礁石相撞。“谢谢,”他说,“至少七十年后,还能有人这么对我说,那么曾经那个病弱的‘史蒂夫’也是有存在价值的。”

人人都敬仰美国队长,却没多少人记得在布鲁克林小巷里遭人欺负的矮个子。七十年的时间太长,以前喜欢的女孩另嫁他人,起出生入死的战友化作尘埃,最好的朋友装进纪念馆里,变成玻璃后面薄薄页纸,密密几行字。

时间才是最严厉的酷刑,它在不知不觉间剥夺了你的切。但如果你逃避了时间,你也同时放弃了自己曾拥有的世界。

“我知道你掉进大海的消息后,有尝试去捞过你。”格莱尼亚搓搓肩膀,仿佛现在仍能感觉到那份寒冷,“但是那里对人鱼来说太冷了,我没在他们之前找到你。”

史蒂夫笑了下,“我想起那支歌了。你住在我家那段时间,你说会用唱歌来支付生活费。”

“对的,虽然晚了七十多年,”人鱼说,“我来付房租了,人鱼的歌声可是很珍贵的,你应该仔细听。”

人鱼的歌声飘过海面,趟过海风,在手机听筒里响起,略有失真。史蒂夫闭上眼睛,专心感受。

他记得1918年7月4日以后的布鲁克林,栋栋房屋挤成小块小块。棋盘般整齐的街区,他还是少年时会骑着自行车穿梭在以数字命名的街道上。他路过洋房,路过联排公寓,尖窗细柱的小别墅门前花枝摇曳,微风送来面包的麦香。教堂里黑人和白人起做礼拜,史蒂夫把自行车停在自己家门口。

他醒来后,这切久远得像是一场梦。

“你以后还会再回来吗?”他轻声问,“你还会再来到人类世界吗?”

“会吧,等下次我可以再去换一双腿。”格莱尼亚摆摆尾巴,“人类的世界里有我的朋友。人鱼的生命很长,我希望自己能多几个七十年以后还能见到的朋友。”

“这有点难。”史蒂夫微笑,“再有个七十年,我可能就是白发苍苍的老头子了。”

“这次我会争取早一点把你从冰里挖出来的,”格莱尼亚说,“我发誓。”

杰森躺在浴缸里,身上缠了几大圈医用胶布固定他断掉的两根肋骨。他低头才发现自己的鱼尾巴毫无征兆地开始变化,人类的双腿出现在他身上。他突然意识到格莱尼亚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心愿。

他收到对方的短信:“谢谢你们的帮助,下次上岸我会来找你们玩的。s:手机我带走了,还有充电宝,你们有海底快递业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