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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斗?这是什么意思?

汪孚林正错愕,李师爷却已经排开人群先进去了,他赶紧拔腿跟上。等到进了自家院门,他就看到院子里两个四十开外的中年人正相对而立,一个负手从容,有点李师爷冷峻傲娇的神采;另一个却捋袖敞襟,满脸轻蔑不屑,颇有几分汪道贯为人处世的做派。从这点分别,他猛地想起了竞争上岗那回事,立刻就冲着李师爷问道:“莫非是你之前引荐的那位……”

“嗯,一位是我的先生。”李师爷点了点头,但看了一眼场中那两个人,他眼神一闪,最终极其慎重地说道,“我建议你最好关门,接下来场面不太好看,别让外人看了笑话。”

虽说不太明白李师爷这是什么意思,但汪孚林对这位仁兄素来信服,当即想也不想转身走到门外,对着看热闹的乡民好说歹说,最后终于把人给哄了回去,顺顺利利关上了大门。这时候,金宝秋枫叶小胖三人在那边厅堂门口一字排开,而在他们后头,还有踮着脚看热闹的汪二娘和汪小妹连翘,至于汪七和汪七嫂,则是满脸不知所措地站在厨房门口,显然被这边厢的对峙给闹的。

身为主人,汪孚林不得不走上前去,轻咳一声道:“二位,有道是以和为贵,能不能……”

汪孚林话音刚落,那个冷峻的中年人便狠狠瞪了他一眼:“什么以和为贵,学派之争,比性命还重要!”

“哼,如果你被这种虚伪古板的人压下去,我岂不是要被人当做是笑话!”捋着袖子的中年人毫不客气地指着对方的鼻子说道,“还是老规矩?”

“老规矩就老规矩!”

汪孚林刚刚在外头听乡民七嘴八舌地说要斗文,还以为接下来必定是一场惊心动魄的诗词歌赋,甚至辩难大比拼,可让他始料不及的是,两人竟是倏然踏前一步,各自伸出一只手来,就这么凌空掰起了腕子!别说他目瞪口呆,那边厢看热闹的叶小胖等人,汪七夫妻,全都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唯有李师爷早就料到这一幕,有些头痛地拿手支着额头。

幸好让人关了门,果然又来了!对面那位他曾经见过,可怎么都没想到这么巧,竟然就是那位汪二老爷的业师!

两个中年人年纪加在一块直奔百岁大关,这会儿面红耳赤地在那掰腕子较量,丝毫不管四周那诡异的气氛。眼看那两只悬空的手腕时而稍稍偏向左边,时而稍稍偏向右边,汪孚林只觉得这要是放在戚良麾下那堆老卒身上,那是不足为奇,可眼下这两位……那应该是饱读经史的学者型人才,要不要这么简单粗暴啊?他忍不住再次瞅了一眼李师爷,求证似地问道:“李兄你确定今天没来错人?”

“我家先生信奉的是,百无一用是书生……绝对不行!”李师爷强调了后半截,这才低声说道,“他们两个一个湛派,一个王派,却都很崇尚文武兼修,少年时期练过弓马,所以力气都不小,这里应该一时半会较量不出一个输赢来,我们不用在这里杵着,分出胜负早着呢。”

于是,汪孚林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就被李师爷给往里头拖了。不但如此,看热闹的叶小胖和金宝秋枫,也被三言两语叫进了厅堂。于是,众人就坐在厅堂里头,好整以暇地等着外头那两人分出个结果。期间,李师爷还给众人普及了一下两人的恩怨。

湛若水和王阳明弟子门生众多,外头那两位都已经要排到再传弟子的弟子这一行列了。他们一个是王学泰州学派,一个是湛学甘泉学派,彼此都不算最出名,而且要说学派对立就是死对头,其实也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因为王湛对立并不是那么明显,毕竟还有作为大明王朝根子的程朱理学是最大的敌人,两家学派彼此互通有无的时候更多。有道是“学于湛者,或卒业于王,学于王者,或卒业于湛”,就是这么个趋势。

两人真正对立的是,当年本来准备去见正好游学到某地的泰州学派中坚何心隐,可临启程的时候两人因为辩论争了一天一夜,最后与何心隐失之交臂,满世界追了一圈才总算见到那位令人敬仰的前辈。汲取了这一教训,两人此后就算要较量高下,也不再用口若悬河的辩论,而是采用了这样简单粗暴的较量,生怕再耽误事。毕竟,湛学和王学在各种问题上观点不一,要吵架几天几夜都吵不完。

叶小胖看看李师爷,随即拉了拉金宝,低声说道:“金宝,这两位先生既然这么孩子气,想来应该比咱们先生要通融一些,不会那么难说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