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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宪即刻往歙县学宫巡视,这边就全都交给叶知县了。自本宪身边的这些随从以下,任何一个人都不许离场半步,以免发生舞弊等事。随本宪前往歙县学宫的轿夫及随从等人,从府县衙门差役之中抽调。”

一听到谢廷杰竟然自己一个人前往歙县学宫,自己这些人一个不带,监生熊悍以及一大堆随从顿时变了脸色。而叶钧耀既然听从汪孚林的建议,自告奋勇和段朝宗互换位置以求避嫌,这会儿当然没有二话,拍胸脯表决心一定会维持好这里的秩序,满脸堆笑地把提学大宗师给送走了。

等到谢廷杰一走,站在府学知新堂中,叶大炮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面色不好的谢廷杰那些随从,突然干咳了一声。

“大宗师防微杜渐之心,本县实在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样吧,接下来巡场的时候,还请各位紧随本县左右,也好让那些应考生员明白大宗师的公心。”

尽管之前那封托词何心隐送来的信上,列举的两道题目谢廷杰一看就知道并不是自己出的,但这封信却严正指出,如今这两道题目四处流传,真假姑且不论,可不少地方都在议论大宗师雷声大雨点小,亲自莅临徽州只不过是个态度,题目却出得宽泛简单。一想到自己之前确实只出了两道题,谢廷杰昨天晚上熬夜翻书,绞尽脑汁,今天竟是一口气丢出了和最初截然不同的整整四道考题。

他不怕人家说自己严苛,总比被人说自己身边有人漏题来得好!

憋着一肚子火气来到歙县学宫,谢廷杰立时马不停蹄地开始逐个考棚查看。明里他是看考生的答题状况,但暗里,他却是在看人笔迹,即便他自己知道,就算那假托的信是这些生员之中某一人的策划,也未必会是亲笔,可他总不免抱着些许侥幸心理。然而,他不过是粗粗逛了小半圈,当路过一座考棚时,他扫了一眼那个正在奋笔疾书的少年生员卷子,眼神立刻为之一凝。

竟然真有如此胆大包天之辈!

第二零八章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而这个胆大包天之辈,此时此刻却头也不抬,自顾自地完成着题目。有道是会者不难,被方先生折腾了这么久,对于如何破题,如何承题起讲,汪孚林已经有极其深刻的认识了,再加上天天经历大题量轰炸,今天这四道题看似不少,他却只觉得曙光近在眼前,只要过了这一关,回头就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所以,练成了提笔就写的他差点都不打草稿直接誊写,总算最后还是决定稍稍谨慎些。

毕竟,用毛笔蘸墨写字,可不比后世用墨水笔,可以用个修正液什么的,一个字写错都有可能影响批卷者的观感。而且,这年头的批卷子,是一个看字的年代,这也是方先生柯先生传授的诀窍之一,好在他这笔字还算比较标准的馆阁体,只是秀挺有余,圆润不足。当然,捡起来真不容易,一半是这个身体的习惯成自然,另一半是他从前好歹也练过点,即便如此,如今这笔字,看过的人都会觉得,和参加道试时的汪孚林有区别。

可这时候谁还管这个!

汪孚林没怎么感觉到时间的变化,他中午囫囵吞枣吃了个饼,饼是热的,是那些差役拿进来叫卖赚外快的,但到他这里当然是完全奉送,另外还有清汤一碗。他不敢多吃,汤也只喝了两口,免得没法解决内急问题。这会儿,他已经完成并誊抄了整整三道题,只剩下最后一道策问还没打草稿。平心而论,他觉得这种题目实在很无谓,讨论几位青史留名的大人物的人品?当官看人品吗?要没有一点厚黑学,早就被人吞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想归这么想,然而,他并没有打算标新立异,发挥一下自己来自后世的强大资讯,好好评点一下这些风云人物,而是中规中矩地根据官方价值观,开始一一论述这些人物——官方说不好他就说不好,比如变法之后却自己断送了一条命的吴起;至于得分成两面论断的,那自然是王安石,肯定其人品的同时,否定那场变法,虽说他自己是觉得王安石最糟糕的是用错人;可对于范仲淹,他就可以任意挥洒了。

只凭范老先生那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就被嘴皮子功夫大于实干的无数士大夫奉为座右铭!至于庆历新政,他虽说措辞谨慎,可也多有褒奖,甚至用上了方先生教的小手段,把泰州学派某些名人私货夹在其中。临到最后,他也不知道哪来的灵感,信手以一句自己记忆深刻的诗句做结。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