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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娘,您的母亲……她早就过世了。”丁香声音干涩,见张三娘身体一晃,差点就从炕上摔了下来,她赶紧把人扶住,这才慌忙说道,“姨娘,您千万节哀!张家只派了人到门上说了一声,还说是张公公说的,嫁出去的人泼出去的水,让您伺候好老爷就行了,是否戴孝全凭徐家做主,也不用回去上香。要不是哑叔悄悄打手势告诉我,只怕您都还会被蒙在鼓里。”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见张三娘竟是支撑着下炕便要往门外冲,丁香只能死死把人抱住。主仆两人就这么挣扎了许久,这才双双摔倒在地。丁香也顾不得胳膊肘被碰擦得火辣辣疼痛,扳着张三娘的肩头用力摇晃了两下:“姨娘,您回去也迟了,您的母亲在您刚刚过门后没两天就走了,在家里停灵了三日就已经抬了出去,张公公正在张罗着给你的父亲续弦,说是想和张家联姻的人能排到正阳门外去,总比让您的母亲占着位子却生不出来强!您哪怕是为了她,也得好好过下去!”

张三娘却仿佛没听见丁香这劝慰似的,失魂落魄地说道:“我就是为了给娘治病,这才答应伯父的,他骗我……他为什么要骗我!”

丁香只觉得额头上背上全都是汗,她深深地知道,如果不把张三娘劝好,万一刘妈妈又或者四儿进来,看到人这幅样子,她就完了。然而,如果门上哑叔传来的其他消息,她还能置若罔闻不理会,可这个消息她却不能不告诉张三娘。此时此刻,她只能把人拉进怀里,便犹如哄小孩似的轻轻拍着张三娘的背,一遍又一遍地安抚劝慰,直到最终张三娘木木地被她搀扶了起来,重新坐回了床上,她方才赶紧去打水来服侍了人洗脸。

在这百般安慰和劝说之下,足足大半个时辰,张三娘方才恢复了几分活气。好在刘妈妈和四儿乐得没人管束,也不曾回屋来,丁香也舒了一口大气,给人重新匀粉上妆,又抿了头发,她才讷讷说道:“早知道我就不说了,姨娘,您千万看开些,总得活着才有希望……”

“呵呵,呵呵呵……”张三娘虽是笑着,脸色却比哭还难看,“丁香,娘都死了,我真的不想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晚上就去说,你去服侍别人吧。到时候我痛痛快快寻死,反正都是早晚的事,也不至于连累了你……”

吓了一跳的丁香下意识地捂住了张三娘的嘴,可让她意外的是,张三娘却一把扒开了她的手,苍白的脸上,那漆黑的瞳仁一动不动:“伯父在家里只把我当成没用的女人,进了徐家门,老爷也只把我当成没见识的呆子,你知不知道,上次伯父来见老爷的时候,都说了什么?”

她低低浅笑了一声,就这么凑到丁香耳边,原原本本将那一日张鲸和徐爵的谈话说了出来。如果张鲸又或者徐爵在这里,一定会发现,这个他们从来没放在心上的丫头竟是有那样绝佳的记性,能够把两人的对话全都记得一分不差。而丁香简直被吓得魂飞魄散,听完之后那张脸如同死人似的,没有丝毫的血色。主仆俩便一个痴笑,一个吓呆坐在那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使劲掐了一记虎口的丁香方才回神。

“姨娘,这话您千万别对第三个人说,千万不能!”丁香用双手按着张三娘的肩膀,劲道大得可怕。见其只不理会自己,她只能咬咬牙道,“我来想办法,我来想办法帮您离开这里!”

张三娘那一贯黯淡无光的脸上这才露出了几分神采。她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丁香,见其死死盯着自己的眼睛,她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却是低声问道:“真的能离开这里?”

“能,一定能。”丁香用尖锐的指甲掐了掐手心,即便没有半点自信,她还是咬咬牙说道,“是死是活,总得试试!姨娘,你真的不认字?”

见张三娘黯然摇头,丁香的眼神一下子失望了起来,但她左思右想,最终决定赌一赌:“那咱们就画画,你想办法把这件事用画说明白,混在绣样和绣品当中让哑叔送出去!”

徐爵之所以纳了张三娘这个张鲸的侄女为妾,还把人放在身边宠着,正是因为他让厂卫仔仔细细查过,张三娘确实不认字,也确实木讷不受张鲸重视。即便如此,之前丁香帮着张三娘送绣品等东西出去给门上哑叔变卖时,仍然会被严格检查。可这么多日子下来,得知张三娘生母死了,张家也没把这个女儿给接回去祭拜,甚至连其母的丧事都办得草草敷衍,分明没把这个送过来的女儿当一回事,这一项检查也就变得如同虚应故事。

这一日晚间,丁香给哑叔送去东西时,翻检的人随手翻了翻,见其中几块帕子,几张绣样,没有任何字迹,也就放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