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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稍显矮胖的中年人继续说道,语调中对高熙充满了不满,似乎双方积怨并不只是寻常应对失礼那么简单。

其人话音刚落,另一侧席中便又有人不悦道:“谭君这么说,似是有些薄于人情。去年淮南沈牧进掠外黄,若非高恭奋战断后,包括谭君在内,只怕都难从容退回。如今高恭已死,唯遗三郎一子,凡乡亲贤长,俱有看护之责,即便三郎有错也该善言劝导,怎能不审事实便随意猜度?”

矮胖中年人谭君听到这话,脸色不免略显羞赧,而那人又转望向陈光继续说道:“其实我本就不看好陈公派遣三郎前往乞求休战,那沈维周气盛凌人,欺世盗名之贼,怎么肯甘心放过我等?唯今之计,实在不宜再作苟全之想,正该壮养士气,力战却敌!”

陈光闻言后,眸底泛过一丝怒色,凡事说来容易行来却难,那沈维周一直都在叫嚣要取他性命,若是有打败对方的可能,他又怎么会有求和之想。问题是根本就看不到成功的可能啊!

这群人名义上虽然奉自己为主,但实际上各自最关心还是他们各自的利益,大量部曲荫户堆积在后方雍丘,根本不往前线去派。比如那个高熙,如果不是今次淮南军进攻的方向恰好是其家范围,陈光也指挥不动其人率部力战以及遣其出使。

他们根本只是将陈光当作顶在前面的一重篱障而已,即便是兴兵为乱,也根本就没想过要创建什么功业,只是想尽可能保全自己的乡土实力。像这个发声表示要顽抗到底的杨召,其家居于如今远离前线战区的仓垣,其人所提议顽抗,不过是希望前线各门户能够多多消磨淮南军锐气而已,如果雍丘这里抵挡不住,其人或许即刻投降都有可能。

其实陈光是真的不想跟淮南军打,如果几年前沈维周肯接纳他的投降,局面根本不会演变成这样子。他所有努力只是为了活命而已,或许早年出卖祖约,引羯胡军队攻打寿春的时候心内还存几分壮志之想,可是现在早已经年过五十,有什么壮志也都早已经消磨殆尽。

可是沈维周当时刚刚击破石虎,志满嚣张,根本不予他活路,他又能怎么办?总不能抛下跟随自己多年的部曲亲信们,束手待死。其后沈维周也为其狂妄付出代价,逼得豫州乡宗成群北逃。陈光自然乐得接纳这些人,人多势众才好存活。

可是这些人到来之后,陈光自己的实力并未有大的增长,反而令得陈留形势更加复杂。如今帐内这些人,便有几个本身实力并不逊于陈光,之所以还奉陈光为主,只不过是他们不敢过分张扬以引起淮南军注意而已。否则,这个陈留之主已经不知换了几次。

今次请和投降,陈光也是自由谋算。如果能成功的话,可以争取一点喘息之机,趁机借势于淮南,将他部下当中过分嚣张者清理掉,也借这些人的部曲性命来探一探淮南军有无纳降的诚意。如果不能成功,那就绝了这些人的侥幸之想,打定主意跟自己一起顽抗到底。

现在看来,沈维周一如既往的嚣张,根本没有因为此前的小挫而有所收敛软化。

陈光失望之余,也觉得这是一个整合力量的机会,所以在众人议论声稍微停顿之后,便又说道:“原本存意媾和,只因怜悯乡土性命,实在不愿驱我子弟拼死以战。可是如今看来,沈维周这个南蛮狂徒,权欲之贼,嚣张猖獗,誓要将我等可怜乡众赶入穷途绝路,不留余地。”

“既然如此,那也实在不必再存侥幸之想。眼下局面,已是不争即死,诸位也都亲眼所见。淮南之众虽有强军之称,但此前一战可知我等乡众绝非无有一战之力。譬如往年石季龙淮上之败,其势何尝不大,但却败于轻率、地险并不能合众。如此前车之鉴,我等若欲求生,须臾不可忘怀。”

“淮南数万之众来侵,此前旬日之内连克域中数十坞壁,然而在雍丘却困于地险而不得不暂引军势。如今危亡之际,还望诸位不要再存贰出之想,唯有戮力并肩,集众关塞之地,才可搏出一线生机,稍后我便命人整顿雍丘营宿,诸位远居之众还是要尽快归于雍丘,若是流连在外,只恐会被淮南集众击杀。”

众人听到陈光这么说,神态俱都变得微妙起来。其中一些被迫退到雍丘的还倒罢了,可是类似那个远居仓垣的杨召,心内则就有些抵触,如今雍丘作为乱军大本营,虽然略有地险可恃,但也必是淮南军围困的焦点。眼下尚是盛夏水季尚可维持一时,若是淮南军一直坚持到秋后水竭,则雍丘便危矣。

而且他也担心如果部众安置在雍丘,或有可能被陈光给吞没兼并,届时自己可无多少招架余地。不过眼见包括陈光在内,众人视线俱都望向他,而且此前也是他力主顽抗,如果不能有所表示,也实在说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