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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娘轻声道:“贤宁还年轻,确实不太沉稳,还需向他的恩师多加学习。”

齐泰却摇头道:“高贤宁的心智不在我之下。你先说他的那番话,是对的。我与他相识多年,岂能不知?那是性情的缘故,与经历也有莫大关系,却与年龄无关。高贤宁出仕之前,便喜风花雪月、游山玩水、交朋识友。而我以前却是寒窗苦读,闭门不出,大多时候有点沉闷。”

他说到这里,沉思了一会儿,接着道,“我与你第一回见面的地方,当年进京赶考时、便已住过。记得当时我在那里住了很久,但与周围的店家小二、贩夫走卒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交谈,倒不是因为清高瞧不起那些人,而是真的没话可说。我在家乡时,也是一样。”

谈起这些事,芸娘似乎能理解齐泰了,她好言宽慰道:“夫君有志向,光阴都用来饱读诗书,如今才有这样大的造化。”

齐泰道:“那倒也是,考中进士然后入仕,这才是最稳妥的、靠自己的路子。像高贤宁那样,因为一篇文章出名,又拒绝了太宗皇帝招揽、引起世人关注,走旁门入仕,确实只是运气。不过高贤宁似乎对官场本来也没多大兴致,他家境殷实富裕、无意追名逐利,算不上钻营。朝中一些官员不喜欢他,大概便是觉得他走了捷径。”

他顿了顿沉吟道:“要说清高心气,高贤宁比我更清高。不过寻常人看不懂。”

芸娘苦笑道:“夫君要不是说破了,我也不知道他是这样的人。”

齐泰道:“这样一个清高的人、被同僚嫉恨排挤之人,入仕短短数年,依旧在官场上如鱼得水了;我想起了杨士奇,杨士奇与高贤宁性格不同,但有某些相似之处。当初太宗皇帝召高贤宁入朝,如果那时贤宁便入仕,我相信他的官仍能当得不错。

而我却与他们都不一样。那天圣上说得对,做官是在‘入世’;我能做官,只因才学和进士出身,若非如此,可能根本不适合做官。”

芸娘道:“可夫君还是做到尚书这样的大官了。”

齐泰摇头道:“最近两年我在回顾从前,想起建文年间,我明明费尽心力、为朝廷谋划,主张却从未被采用;彼时朝中有不同的势力,我也是在各方都碰了壁。于是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如果建文年间高贤宁在我的位置上,会怎么样?”

芸娘也有点好奇地问道:“那时高贤宁在做甚?”

齐泰道:“他是国子监的学生,有一阵子在京师读书,有一阵在家乡县学附近游荡。除了在济南城机缘巧合写了一篇文章,几乎甚么也没做。当然我也是甚么也没做成,只不过在庙堂上、说了些没用上的话而已。我想起一切,只觉得一生都虚度了,挺没意思,还害了自己一家人。”

芸娘好言道:“夫君正当壮年,已是大明朝廷官职最高的大臣,不用这样想。”

“我能坐到现在的位置,全凭一个人。”齐泰神情一变,叹气道。

芸娘道:“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