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那一张脸

囚狱 莫若秋寒 2222 字 2022-10-28

“你为什么杀我?”

“这是命令。”

“为什么杀我?我们有仇?我杀了你父母,夺了你家产,抢了你妻女,还是做了什么伤害你的事情?”

“这是命令。”

“我们不认识。”

“不认识,但这是命令。”

“你有什么权利杀我?你凭什么杀我?”

黑暗,深渊,那愤怒的声音在耳边回荡。他在那黑暗的海洋里飘荡,就像是一朵浮萍,任由那海水将其送向不归路。还是黑暗,还是冰冷。他不能自主。

“你害了我,夺了我的性命,害的我妻离子散。你看,你看,我的妻子本可以过着富裕的生活,本可以不必为生活操劳,现在呢?现在她要受人的欺辱,要为了一日三餐给人将洗衣服。还有我的孩子,他本可以在私塾里读书,可以无忧无虑的为科考准备,现在呢?现在他成了没有父亲的野孩子,跟着那些衣衫破烂的市井之徒游荡。你害了我,害了活着的人。仇九,你说这是命令,那你告诉我,什么命令可以让你肆意的践踏别人的命运,可以将他人推向毁灭的地步?”

“这、这是命令。”

“命令?是啊,对你而言,那不过是命令,你只要完成了就可以,根本无需担负心里上的负担,也不必考虑别人的命运是否会因此而发生天翻地覆的波折。你不考虑,根本不放在心上。你肆意妄为,残忍冷酷,你,根本不配为人。”

“是啊,我根本不配为人。”

“像你这样的人还敢大言不惭的说为苍生为大义,呸,你这样的人便当下地狱,永世不得轮回。你要在地狱的烈火之中为你的所作所为赎罪!”

“我是罪人,我要赎罪。”

“已经没有机会了,仇九,已经没有机会了。你的罪孽太深,你只有一死,才能让你的罪孽随你而去。”

“死?我不能死。”

“为什么不能死?你这样的人就必须死,只有死了,才能让被你伤害的人得以平息内心的仇恨。”

“不能,我不能。”

“死!去死吧!仇九,现在,去死!”

“不,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突然间,无数双苍白的手在黑暗中伸了出来,抓住他的双臂,扼住他的喉咙,扯住他的头发,就像是螣蛇,缠缚着他,撕扯着他。他惊恐的睁开眼睛,茫然的望着那些手。那声音疯狂的咆哮着、斥骂着、怒吼着,如那怒潮在耳边激荡。他神魂不安,就像是被狂风席卷着的落叶。

“我不能死,不能死。”

任由那些手抓着、扯着,他呢喃着。他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死。还有人等着他去找回来,还有人在等他实现诺言。现在还不能死,哪怕他真的罪孽深重,他也不能现在就死。

手消失了,黑暗将他的视野遮蔽。整个天地,是无声的,是凄寂的。他孤零零的站在那里。这是何处?他想到那朵花,然后他便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那朵花呢?也消失了吗?难道这一切不过是幻觉?可是,身体上那撕扯的痛楚,却是真实的啊!

他想到那个人,一个知县,身材短小,面目圆润。从外表看,那人简直是个善人。他当知县不过一年,可暗地里他却发现,他已有百万的家资。这个人是个贪官。杀他他没有丁点的心理负担。可为何,为何在这里会想起他,为何他的指责和怒斥会让自己生出罪孽的感觉来。因为那人的妻子吗?因为那人完整家庭的破碎吗?

他记得,杀完他之后,他在酒楼狂饮,然后在青楼睡了三天三夜。

那时候,他心里没有丝毫的负累感,只觉得这样做不仅完成了无名的任务,也是在为民除害。

可是,为何这样的人会浮现在脑海中,为何自己现在会对他的死生出罪孽感?

这是怎样的时空?他环顾四周,内心里产生出犹疑和不安。

他就像个迷路的孩子,彷徨而无措,希冀着有人的出现能给与他力量和指引。可是他真切的知道,自己不是那迷路的孩子,也不会有人给他力量和指引。他被抛弃了,被遗留在一个无人的时空里。沉沦,死去,腐朽。

他用双手遮住自己的脸,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移开双手,注视着前方。

内心里的纷繁的思绪沉降了。他恢复了平静。他思索着,那花,那门,老鬼的惨叫。他在阵法中。十二宫的阵法吗?他记得与缺无的对话,无名的主人,那十二名楼主,然后便是十二宫阵法。十二宫是什么?普遍的说法是星辰的位置与人的面相融合,推演出人的祸福吉凶。真正的十二宫只是如此通俗吗?亦或许,它确是与星位有关,只是暗含着更为可怕的力量。他盘腿坐了下来,脑海里出现一条星河,无数的星辰在星河里或明或暗。

任何事物总有其规律可言,正如同星相,为何能衍化出一个个星座,为人所清晰的辨认。那就是规律。明亮的星辰勾连,晦暗的星辰成为衬托。明与暗,是力量的象征吗?

倏然,星河化为了混沌的脸,那硕大的脸如山岳,只能让人仰视,却在他面前纤毫毕现。他们互相对视着。那脸孔上的纹路,那痕迹,甚至如山岳窍穴的孔洞,也都无比的清晰。他注视着它的眼睛。一双深邃的如那宇宙的眼睛,能让人丧失自己。只是,他在那眼睛里看到了自己。

孤独,忧郁,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