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泥沙陷落在空中形成的沙尘让人几乎看不清眼前的情景,在前方的“断崖”边缘,马匹飞跃而出,穿过让人迷眼的黄沙,落在了只低了不过几个台阶的前方平台上,那里有一条狭长的空中走道,正好可以让马匹继续往前行走,这走道的迂回中依然在继续下沉,却已经不需要让人穿过那心跳一紧的跨度。

此地的确不愧是古代的楼兰遗址,要将这样的一座掩埋在黄沙之下的城市被挖掘出来,需要付出的努力丝毫也不比重新建造一座这样的城市容易多少,更何况,即便如王怜花所说已经过去了二十年,更是经历了一场大火的焚烧,此地昔日的辉煌还是可以从断壁残垣之中窥探到一些踪迹。

在这空中跑马道的尽头,王怜花停了下来,他翻身下马,将马匹栓在了一旁的石柱上,冲着火烧痕迹最重的位置一跃而下。

时年也紧跟着跳了下去,灵巧地落了地。

这里或许就是那说书人说的,发现柴玉关焚烧后还戴着三枚紫金指环的尸骨的地方,但这里已经看不到当年两具枯骨纠缠的痕迹,又被一层又一层的黄沙所覆盖。

王怜花以掌力扫开了一片空地,确认此地确实是自己要找的地方后,这才从袖中取出了那两个水囊。

下一刻,他便做了件让时年意想不到的事情,他把一个装了酒的水囊朝着时年抛了过来。

而他自己,拔出了水囊上的盖子,猛灌了一大口下去。

“我以为祭奠应该是把这个酒往地上倒?”时年指了指地面露出了个不解的表情。

王怜花虽然恢复了自己本来的相貌,身上穿的却还是那流浪汉的衣服,他此时颇为无所谓地在这扫开的空地上坐下,显露出几分离经叛道的模样。

他问道:“你觉得喝酒算不算得上人生的一件乐事?”

时年不明白他为何要这么问,却还是回答道,“倘若与朋友一道,饮酒作乐,甚至能算是人生一大幸事。”

“这不就得了,”王怜花回道,“此地死了一个我的仇人,一个我的亲人,倘若我的亲人看到我有人同饮,又还记得她身殒于此地,她便应该替我开心才对,而我的仇人看到自己只能在地下做个喝不着酒的鬼,我却在他面前炫耀,我这报仇的目的也达到了,岂不是两者兼得,快哉快哉!”

说到最后四个字,他的语气里越发带上了几分笑意。

时年才陪着左轻侯和夜帝这种及时行乐性格的人同饮,又如何不能理解这种心态,她觉得王怜花说不定跟这两位会很有共同语言,便也跟着拔下了水囊的瓶塞,将这西北烈酒一饮而尽。

“好酒量!”王怜花越看越觉得这个“外甥女”看着顺眼。

他顺着这着火的痕迹往前走,示意时年跟上来,带着她来到了这座沉睡之中的宫殿的主厅,在这里,曾经的帘幔被焚烧殆尽后只剩下了上面的一点构架,头顶的图腾也被熏得焦黑,只剩下了一点旧日扑朔迷离的痕迹。

他伸手指了指那已成焦黑的宝座,悠然说道:“你可知道此地当年的一场恶战与大火,随着柴玉关的死去,诸多秘密都已经隐藏在了地下,不过纵然时隔二十年,我却还记得当年在此地举行的一场婚礼。”

“你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王怜花摇了摇头暂时没回答这个问题。

月光从头顶的琉璃花窗投落下来,被上面的彩绘晕染成一片虹彩,跌落在他面前的青衣少女的眼中,显得这张脸越发如梦似幻。

他突然想到了酒醉的时候沈浪说到的,白飞飞与他春风一度后说,她想得到沈浪想要一个孩子,与其说是还爱着他,不如说只是想看看一个天下最正直侠义也最聪慧的男人和一个最邪恶毒辣,同样智慧极高的女人,会生下一个怎样在江湖上兴风作浪,让人为之神魂颠倒的孩子。

这想法王怜花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柴玉关的后人血脉中横行的便是一种极尽疯狂与任性的心态,就像他当年说,老天让他和白飞飞这两个坏种生下来便是因为老天都想看一场好戏罢了。

出海十年多少是打磨掉了些他当年的恣意,但现在他这做长辈的心态确实让他升起了保护欲不假,却也将他旧日那点坏心眼看戏的脾气也给勾起来了。

时年朝他打听江湖上的事情他乐意奉告,他也未尝不想看看她能在江湖上生出什么事情来。

所以他带着她来到了这二十年前最离奇最欢乐也最凄惨的婚礼现场,好让她瞻仰瞻仰当年白飞飞做出了何等让人悚然一惊的事情,她应当也不会比她母亲逊色多少才是。

当然,他这个做舅舅的反正也不急着回到海上,是一定会帮一帮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