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色是老旧的灰黄,对比色的冲击感极强,我依稀辨认出其中模糊扭曲的无数张人脸,他们裹在厚重的颜料里如同沉溺于泥沼,被框在黑色的笔触交杂的中心,表情各不相同,红色的颜料没有被调和均匀,像流水一样,呈出长短粗细各不相同的竖线式纹路。

恐怖,是我看到它的第一感受,也是最直观的、最先冲撞向我的情绪;随之则是一种近乎癫狂的愤恨,猩红的、疲惫不堪的、流淌着血泪的双眼;再然后是无尽的压抑,那些以黑色为主、纯色冗杂交织的笔触仿佛深渊中挣扎着伸出的手,而每一种色彩都代表着一种最为极端的罪恶,它们从四面八方封锢着我的躯体和内脏,囚禁着我的思想和灵魂;最后是悲怆,震撼人心的悲怆,恍若来自遥远的亘古,空灵而寂寥——我确信它是实体的,我听见内心深处的我在呐喊,于是空旷的空间里,四面壁垒给予了我回音。

“你知道作者是谁吗?”里德尔问我。

“阿斯图勒·克诺斯。”

“那你知道它的背景吗?”他凛若冰霜的声音敲击着我的灵魂。我摇了摇头。

“这是他为自己的小说作的插图之一,”里德尔平静地宛如陈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故事,“这一篇名为萨麦尔的愤怒。一个手无寸铁的凡人想从死神手里解救他的妻子,却于从地狱回到人间的路上听信了恶魔的谗言,将刀伸向了一个无辜的女人,然而他不知道他妻子的灵魂就藏在那个女人的身体里,得知真相后的他红了眼,却从未想过自己的手上沾染了什么罪恶,因此他在愤怒和仇恨的趋势下被永远困在了地狱。”

他的手从我的下颚挪向颈部,我感到一瞬间的窒息,双眼发黑,两滴眼泪顺着眼角就滑落了下来。

“至于现实……”他停顿了一下,“后期阿斯图勒的画风都是这种阴郁的,因为他曾经背叛了他唯一的朋友,于是在悔恨和痛苦中度过了人生最煎熬的二十年,在1559年自杀了。”

我没明白他究竟想要表达什么,只是那种冰冷而危险的态度令我由内而外地为之战栗。

“可惜你离开了太久,没来得及欣赏这些画作。”

他在为自己的猜测威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