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懒得跟一个快死的人废话。”济世的头缩回轿中,一摔轿帘喝道:“进宫!”四个轿夫抬轿而行,留下忧心重重的王煦在那里发楞。过了许久,王煦才长叹着回到轿中,王煦的步履异常沉重,以至于将他补丁摞补丁的棉裤都撕破了些许,但王煦却丝毫没有察觉,只是吩咐已经十分破旧的绿昵轿抬着他进城。

虽说王煦因为为官清廉兼理财有功,被孝庄太皇太后亲赐了宫中乘轿的殊荣,但王煦每次都是在金水桥下轿,步行入宫。今天也不例外,王煦桥边就下了轿,正要步行入宫时,康熙身边的侍卫曹寅快步跑来,双手抱拳道:“王尚书,皇上传你速去武英殿,事态紧急,请快一些。”

“武英殿?那不是皇上的寝宫吗?皇上为何在寝宫里召见我?”王煦心中一紧,隐隐生出一种不祥之感,点头答道:“微臣这就去。”

一路小跑奔至武英殿,殿前已然站满了康熙的心腹侍卫与善扑营布库,就连有伤在身的魏东亭和郝老四等人都在带伤值勤,看他们脸上浓重的黑眼圈,很可能已经是一夜未睡,见此情景,王煦心中更是紧张,知道肯定已经发生了大事。再进到殿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鼻青脸肿的康熙,然后就是康熙的贴身侍女苏麻喇姑和上书房大臣熊赐履、遏必隆等人。

“微臣王煦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王煦战战兢兢走到康熙面前,双膝跪下三跪九叩行君臣大礼。而康熙的情绪明显不好,淡淡答道:“平身,赐座。”

“谢皇上。”王煦谢恩后并不起身,只是磕头问道:“微臣敢问皇上,皇上为何而伤?皇上龙体安康与否?”

“还不是吴应熊那混帐做的好事!”康熙抚摸着伤口在心底狠狠回答一句,嘴上答道:“王煦不必担心,朕的伤是昨天在御花园赏雪时不慎滑倒,不碍事,将息两天即可痊愈。”王煦这才起身半坐在太监搬来的椅子上,与熊赐履和遏必隆等人一一见礼。这时候,康熙拿起一封奏折,淡淡道:“王煦,这是平西王吴三桂刚送来的奏折,与户部有关,也和你本人有关,你看看吧,说说你的意见。”

“臣遵旨。”王煦必恭必敬的接过六宫总太监张万强转递来的吴三桂奏折,展开一看,见奏折上写道:“罪臣吴三桂跪启圣颜,康熙七年十二月初三,罪臣治下仁怀驻军千余众忽然哗变,北渡赤水攻占泸州,杀官掠银自据府城。同日,罪臣治下盐津驻军三千余也有哗变迹象,北上袭扰宜宾、高县诸地,云贵各地驻军亦有蠢蠢欲动之象,形势一触即发,罪臣无能,已然难以控制诸军。”

“如果你吴三桂真不能控制住军队,那我们朝廷就省心了。”王煦心中嘀咕一句,接着又往下看,只见奏折上又写道:“罪臣为弥补过失,亲赴险地与乱军谈判,得知一惊人真相,乱军实际并无叛乱犯上之意,只是自康熙六年户部削减云贵驻军军饷以来,滇黔驻军士兵粮饷连年不足,上不能供孝父母高堂,下不能赡养妻子儿女,即便士兵自己也是衣不遮体,食不裹腹,冬无棉衣,房无寸瓦,饥寒交迫,挣扎在垂死边缘!此番叛乱,实则是走投无路,被迫铤而走险矣……”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看到这里,王煦已经怒不可遏,拱手道:“皇上明鉴,那吴三桂治下只有五万五千士兵,先不说吴三桂自己在采铜铸钱、煮盐产茶,单是朝廷每年拨给吴藩两百万两白银,平均下来每个士兵每年也有将近四十两纹银!也不说云贵地区人无三分银,物价低廉,即便是在中原地区,一家五口一年衣食花消也不过十两。每年四十两饷银,已经绰绰有余了!”

“可吴三桂一口咬定军饷不够,如之奈何?”康熙咬着牙,缓缓说道:“朕总不能将吴藩的士兵挨个挨个询问,问他们军饷是否足够。”

“皇上有所在不知,在云贵地区,每个士兵每年四十两,确实紧了些。”曾经带过兵的遏必隆壮着胆子,小心翼翼的替吴三桂说了一句公道话,“吴藩之所以军需开支巨大,乃是因为云贵地处高原,粮食生产不足,即便是云贵百姓也需从外省购粮补充。吴藩军队军粮自不能从本地征购,需要全部从外省购买,这采购需要银两,运输也需要银两,还有兵器马匹的采购更是花钱,加上军队将领层层克扣盘剥,能落到士兵手里的,能有四两已经算是好的了。”

“既然开销巨大,那他吴三桂就不能裁军?”康熙怒气冲冲的吼道。这会不光是说了一句公道话的遏必隆,就连熊赐履和王煦都在心里嘀咕开了——要吴三桂裁军?那不是等于割吴三桂的命根子吗?同样的,康熙也知道现在不是逼吴三桂裁军的时候,努力压抑住怒气后,康熙摆手道:“王煦,你继续看,看完再说。”

“扎。”王煦答应一声,又往下看,只见吴三桂在末尾写道:“罪臣吴三桂力劝乱军归还泸州,返回驻地治防,并以罪臣的身家性命担保朝廷绝不追究责任。但乱军提出条件有三,声言若是朝廷答应,乱军定拨乱反正,重归王化;若是不允,乱军将继续北上,袭占四川湖南,乃至北渡湖北,自取军饷!罪臣不做主,仅能暂时稳住乱军,并将乱军条件上奏天听,望圣上做主。”

“什么乱军条件?分明是你吴三桂的条件!”王煦又在心中嘀咕一句,仔细去看吴三桂借军队之口说出的条件,只见奏章上写道:“乱军条件之首,提高云贵驻军军饷,直至足以糊口;条件之二,今年之内,足额补发自康熙六年以来克扣之军饷;条件之三,请斩克扣军饷之罪魁祸首,户部尚书王煦,抄家灭门,以定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