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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恣这几天再和春南进行谈判的时候,可算的上是抖足了威风,他抛出的是一个又一个让春南方面头痛的话题。首先就是两国商道上的勒索问题,是的,丰恣从提出这个问题开始,用的就是这种让人牙疼的词汇。春南方面自然很难很快给个答复,而且这事情还的确是他们理亏,这是以往协议里早就有的条款,双方的执行程度却差得太多了。仅仅在这一项事情上,东平在过去一年里蒙受的损失不会少于一百万两白银,这可绝不是个小数字。丰恣明确要求,春南必须给出详细的解释,向受损失的商家致歉并退赔损失,另外还得保证以后这类事情不再犯,或者,就索性允许商队大大加强护送力量。加强护送力量?开玩笑,春南能同意就有鬼了,一旦通过这条,等于允许东平不断将军队派入春南,进行各种渗透工作。而前者,要说致歉并退赔损失,这可是春南朝廷从来没干过的事情。现在毕竟还是国主说了算的政体,官府、军队做错了什么,最多以后注意点,苦主就该谢天谢地了,道歉这种事情,想都不用想。而保证这类事情不再犯,说实在的,也真是不太容易的。光是这条,丰恣就和春南官员们扯皮了两天。

随后,他提出了九州商会在收购土地农场上受到的限制,以及希望春南允许云州银行在春南开展业务,并以武器、军事技术装备等等作为交换条件。有识之士都能意识到,一旦允许,那就是东平明目张胆的可以对春南进行经济渗透了。以谈玮馨的能力,以九州商会、七海商社,云州银行,以及其他那些肯定愿意跟着这些巨鳄一起进入春南开战事业的大小商家,饶是春南认为自己的财力天下无双,但是大部分财富是藏在民间和世家大户的银库里的,真的能够进行大规模调动的资本绝对不可能超过这些大鳄的总和。但东平的军械和军事技术装备又实在吸引人,尤其是丰恣再次提出,可以协助春南训练军队,双方在边境上可以保持友好的交流和接触,互相通报各种调动。这种“友好”的举措,让春南的官员们都有些错觉了。

又纠结了几天,丰恣抛出了两国国主见面详谈一些话题的建议。但丰恣又调侃的说,这也得有国主才行啊,双方可以会晤,如果有基本的信任,不妨进行两国国主的互访。丰恣倒是很大方的提出,其实谈晓培是一直想来春南玩玩的,但必须是在两国关系健康稳定的条件下。国主的出行,尤其是这类极为敏感的出行,随行的可是全套的仪仗和护卫,而那就意味着是整整三万人马。丰恣冷笑着说,以东平军力来说,三万精锐足够发动一次够量级的攻势了。

三个提议,越来越诱人,但也越来越让春南朝野纠结不已。和东平的关系,毫无疑问是春南面对的最大的问题,最大的挑战。在这种东平已经释放出善意的情况下,春南方面是无论如何不敢冒着战争风险的。而他们似乎也从丰恣的那种倨傲的态度里捕捉到了些什么:东平的官员对这种态度不太满意。

每天谈判的内容,不到当天晚上,就能够传到安平的手里。而伏虎堂也在进行着准备,一支伏虎堂的力量已经摆在了常菱的身边,虽然并不受这个脾气很大的公主的指派,但的确是让常菱的底气足了很多,也让余杭的局面变得越来越复杂了。但是,安平并不会就此满意,他的目标远不是这么简单。而二王子和叶韬已经有了协议,倒并不让安平觉得奇怪。在两个王爷中间,他同样倾向于二王子,但是,是不是要把谈玮哉和常菱交给叶韬,那就是另外一个问题了。安平觉得,如果能够将谈玮哉掌握在自己手里,那会是很有利的一个筹码。安平将阮小五那队人马已经悄悄送进了余杭,潜伏在伏虎堂掌握着的那些商号、货栈等等地方。这些人忠诚勇敢,身手高明,而安平则期待着他们能够在叶韬和二王子发动的时候,趁乱做到一些事情。有常菱身边的那些人里应外合,应该也不算是很难吧……

第五百四十四章 发动(二)

春雨贵如油,如果只是淅淅沥沥的小雨,为春南那本就润泽的土地再添上一点涟漪,大概是不会让人有什么不快的,但雷声响起了。在余杭,一些闲得把地方志、各种节气历法都背出来的家伙们,一直都在宣扬,余杭要是在五月之前打雷,必然这一年里要发生一点什么不好的事情,或大或小,不幸的事情总是在发生,这些人的预言从来没有落空过,而渐渐的,这也就成了余杭的一个传说。

断雪桥是从西边的城门进入余杭之前最后的停留。断雪桥距离城门不到六百尺距离,可以清楚看到入城检查的队伍长度,看到那些出入的车驾上的各家族、商号的徽记,甚至能将出行游玩的各色人等的欢声笑语尽收耳底。而在这里,有一间已经存在了大概有七十多年的茶铺。六年前,在余杭遭遇飓风的时候,茶铺倒了。由于茶铺似乎已经成为了余杭西门外的一道景致,已经是送别亲友或者翘首盼望谁来到这里的最经典的等候所在,似乎已经成为余杭百姓牢不可破的集体记忆,重修茶铺很快就摆上了日程。这种小得让那些豪门富户不知道是不是该去把大额的银票找开的事情,终于落到了一个商家手里,据说是因为大掌柜的早年在外面跑单帮,漂泊太久了,对茶铺的眷恋也就尤其深玄,终于感动了参与讨论此事的大家。新的茶铺外观上看起来还是那么简陋,但现在,木质的框架底下可是金属管和铜聊钉。

作为墙板的那一片片木板,也用了上好的材料。这家小小的茶铺,可以说是完全由春南人设计建造的第一栋金属框架建筑,比起已经日益圆熟的东平营建行,可能这并不太值得骄傲。

在这雷雨的天气,茶铺里自然塞满了人。由于现在地面前是凿出了细条纹的花岗岩,虽然地上湿漉漉的都是一滩滩水溃,却不太担心客人会滑倒。老板和伙计小心翼翼地周旋在客人们中间,不时要安排一些客人们拼桌子坐在一起。又一队人马在茶铺门口停了下来,老板不禁有些头痛。看着店铺里已经坐得满满当当,这一行人没有急着进来。三辆规格很高的四轮马车停在了门口,车上的人似乎没有要下车的意思。那些骑马的人,一个个跳下了马匹之后,一部分占到了屋檐下淋不到雨的地方,还有一部分人,继续站在雨中,卫护着马车,他们在斗笠的阴影下,隐藏着锐利的眼神和严肃的面孔,看起来像卫士的这些人,身边佩戴的武器却是五花八门,用刀和剑的居多,还有两人居然是用大槊的,看起来尤其威武。可大槊这种典型的军中的兵器,不管春南和东平,军中都已经没有多少人在用了,继续坚持用大槊的,可能就只有一些精擅骑术和枪刺的江湖人物,或者是西凌的一些军中将领。就算是那些江湖人士,多数也是军旅出身。或许正是由于这种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让茶铺中的大家对这一行人的来历尤其好奇。

这一行人对于众人的好奇视而不见,一个穿着玄色斗篷的中年汉子走进了茶铺,对老板吩咐道:“给我们准备几大桶热水。”看到老板连忙点头去忙活,他才将已经湿透了的斗篷解了下来,搭在了柜台上。

看到中年人露出了腰间别着的短刀,亮眼人不免倒抽一口冷气。短刀看起来非常朴素,唯一的点缀就是刀鞘上的包铜纹饰,一只貔貅。这代表着这一行人,是居贤王府的。居贤王明哲保身,从不轻易表态,他的声音这些年都没传出过金州,但在金州的地头上,两位王子却完全插不上话。常洪泉的确不干预朝廷派驻金州的军队,但他辖制金州,却充分使用自己的封地权限,尤其是和敌国接壤的封地权限:建军自保。常洪泉手里也有三万多精兵,而更可怕的是,金州已经十几年没有搞过继役征派了,那些工程建设,全部是以雇工形式,花钱来的。而每年的摇役,都是把人聚拢起来进行军事训练。要说金州全民皆兵,大概是不夸张的。和其他州府对民间持有兵器管制很严不同,金州完全采取了东平的模式,反过来鼓励民众持有兵器,这就越发增强了金州的地方凝聚力。不说别的,民间持有兵器,官员小吏们去找百姓收税做事,明显态度好了很多。整个金州的模式太像东平了,朝中有人攻击常洪泉,说他媚视东平,罔顾常理,但常洪泉是何等身份?他可是先国主的弟弟,严格说来,从身份上他绝对是有夺国主之位的资格的,只是他从来不把自己置于那样的地位罢了。现下,居贤王的人马出现在余杭城外,却是让人破费思量。在茶铺里坐着等候的人里,有几个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之前的那副木讷的样子。常洪泉在春南是一个很奇特的存在,大部分人认为,这家伙可能是整个东土大陆上第二有钱的人。第一自然是叶韬,凭一己之力,在几十年的时间里做到这点,已经是奇迹了。常洪泉的财富却是来自于家族多年的积累,毕竟他也是最重要的王爷,当年分封的时候就一下子有相当丰厚的资产。而金州更是几十年不断打造经营,要土地有土地,要矿产有矿产,光是凭着二十年来对金州的四座铜矿一座铁矿的不断经营,就没人算得清楚到底常洪泉有多少钱了。

但居贤王似乎从来不想发挥自己在政治和经济上的影响力。可在这个微妙的时刻,居贤王的人出现在余杭,那是啥意思呢?

这一行人马并没有要寻求大家理解的意思,大桶的热水送上来之后,除了一桶热水分装在了三个铜盆里送进了马车,其余那些护卫们轮流擦洗了一下,提振了一些精神,他们似乎也没有要急着进城的意思。

过了没多久,城里就来了一对人马,直接迎了上来。茶铺里的大家一看,更加没了声响。来的居然是叶韬的人,这个北疆经略使,毫无疑问在任何环境里都会是足够重要足够引人注目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