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娘望着翡翠糕的目光是痴迷的。透过那块巴掌大的、绿中微微泛黄的糕点,她仿佛看见了那些转瞬即逝的美好岁月,又好似在缅怀那不值一提的幸福时光。

但儿子终归是比一块能让槿娘回忆起往昔的糕点要重要的。

见了儿子,槿娘把手里的翡翠糕放回了碟中。她想下床将儿子迎入屋中,结果刚掀开春天里盖着都有些冷的薄被,就又是一阵咳嗽。

“娘!”

景离跑到母亲跟前,他抓过床上那条薄被,三下五除二披到了被他扶着重新坐回床上的槿娘身上。

“对不起啊,离儿,母亲总是给你添麻烦。”

槿娘太虚弱了,她呼吸了好几下才勉强把气给喘匀。

“不过你是不是又忘了母亲的话?你不该叫我‘娘’,你要叫我‘母亲’。”

槿娘笑着说,说罢还用手指点了一下景离的眉心,聊作提醒。

“娘”是平民的叫法,喊“母亲”才符合世家公子的身份。景离并不是个健忘的孩子,哪儿能不记得母亲这么教过他?他平时也都好好地管母亲叫“母亲”,方才是情急之下才喊了声“娘”。

景离不解的是:区区一个称呼,母亲为何要在意到如此程度?她说“娘”是平民的叫法,不符合他的身份……可他和母亲的日常生活,难道就符合皇子、皇妃的身份了吗?只怕他们母子的生活,比之平民还不如些吧!

“孩儿知道了。”

不想说些会让母亲黯然神伤的话,景离乖乖应是。连措辞都更文雅恭敬了些。

母子无言相对,半晌过去,还是槿娘先动了起来。她拉起儿子的手,见儿子的手上满是油污、蜜浆还有糕饼碎屑,也不嫌脏,从旁拿了块帕子就给儿子擦手。倒是景离羞得跳起来想把手往后藏,又被槿娘拉了回去。

“对了离儿,你知道么?兴国公主差了人来,说是我身子不好未去赴宴,所以把吃食单独给我们送来。”

听到“公主”二字,景离眼前立刻浮现出被孝帝抱在怀里,为众人所环绕的谢瑶。

“我之前就听说这位新被册封的公主是个善良、漂亮,性子还好的小姑娘。今日我虽无缘得见公主真容,但她果真如传闻里头一样,善良得紧。想必她性子也很好吧?她可是连我这样的人都惦记着呢。”

没有注意到儿子紧抿双唇,槿娘笑道:“对了离儿,你不是去参加宫宴了么。如何?公主美吗?我听说她的皮肤像牛奶冻一样白皙柔滑,头上的黑发又浓又密,还有她那双眼睛,听说是在太阳下头是金色的呢!”

景离没能看清谢瑶眼睛的颜色,或者说谢瑶长什么模样他都没记在心上。

因为——

她长什么模样和他有什么干系?她再美,性格再好,再得父皇的宠,又和他有什么干系?

他不过就是沟渠里一只脏兮兮的灰老鼠罢了,老鼠再是把那高悬在夜空之上、被众星包围的月亮看清,又能有什么用处?

“我讨厌她。”

槿娘一怔。她为儿子擦拭手指手掌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算什么公主?明明都不是父皇的孩子……!”

明明身体里没流着一滴皇帝的血,却理所当然地穿着精致贵重的华服,理所当然的让人精心伺-候,理所当然地被无数人褒扬赞美!

他母亲呢?为皇帝生下了皇子的母亲却躺在这么一间破旧、窄小,散发着霉味儿的小屋子里,盖着一床几年没换过一次、隐隐有些发臭的薄被,身边一个服-侍的人都没有!

“上了玉牒,就是你父皇的孩子。你再不喜欢,再看不惯,公主也是公主。”

槿娘的声音轻轻的,像是拂过耳畔的风。

但这轻风吹得景离骨血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