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可庆云子自认做事周密,一向没有留过什么活口,更没有哪一个祭品能从他手上逃脱。

沈庭玉微笑着说道:“果然,你认不出我了。”

阴惨惨的火光映在少年的半张脸上,好像涂抹上去的血,他微笑的神态极美,简直可以说颠倒众生。

这震慑性的,让人只消望上一眼便再难以忘记的美丽使庆云子终于想起了一桩十数年前在北地的旧事,以及一位让人记忆犹新的绝世佳人。

那位佳人恰恰有这样一张颠倒众生的脸,这样美的笑。

两张脸重合在一起,就连笑起来的弧度都分毫不差,只是眼前这张脸在孩子气的外表下,另赋予了这份美丽一份危险而邪异的凶性。

眼前人自然不可能是当初那位佳人,她的头骨早让他亲手做成了酒杯,又怎么可能死而复生。

既然不是故人,便只能是故人之子。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双股战战,脊背弯了下去,纳头便要拜,“老奴拜见殿……”

嘭——

剑尖刺穿了老人的手掌又快速拔出,鲜血四溅,顿时这空荡荡的大殿中又多了一个人的惨叫。

他垂眸,冷冷瞥着脚下狗一般的道士,“看来,你认出我是谁了。”

庆云子额上遍布汗水,一张老脸涨成了土黄色,捂着被刺穿的右掌,却强忍着不敢呼痛,更不敢言语。

大鼎中的人大抵是已经煮熟了,热腾腾的水气里多了一味肉汤的香,连一点哭声都没了,只剩咕噜咕噜浓汤在锅里的沸声。

他深吸了一口气,喟叹道:“真香啊,这汤。”

老道惊慌地抬头盯着烧的发红的大鼎,闻着空气中富有油脂性的湿热味道,有了一种极不妙的预感。

那种可怕的设想一想到便让庆云子额上布满汗水,面容扭曲。

“对不起,对不起。殿下,殿下,我,我当年只是听命。是,王爷的命令我只是听命啊。”

沈庭玉抄了一根白玉药勺慢条斯理地在沸汤中搅了搅。

老道的喘气声都变得急促了,他抱住沈庭玉的腿,苦苦哀求,“殿下,我,老奴,老奴错了。老奴真的错了。您大人有大量,大人大量,放我一马吧!我,一定,一定为您鞍前马后,肝脑涂地。”

一段话说的口齿不清,颠三倒四,重复了几遍。

沈庭玉好玩似的在锅里的道士脸上刮下来一只眼睛,舀出满满一勺带肉的浓汤。

老道死死的盯着药勺上的那只眼睛,胃酸翻涌,面色煞白。

滚烫的药勺抵到了他的唇边,少年眼神带着残忍的兴味,命令道:“喝了它。”

老道摇头。

少年揪住他的领子,出口的话却是孩童般天真玩闹的口吻,“不愿喝熟的,我就把你的眼睛剜下来,让你尝尝生的好不好?”

老道哆嗦着,僵硬的一点点张开了嘴。

滚烫的汤汁入喉,从口腔到喉管一路火辣辣的疼,沈庭玉一放开他,庆云子就趴在地上一阵阵的干呕,呕出来的却是猩红的血。

他捂着喉咙,忽然起身,一头向着鼎下的柴火撞去。

未及撞上柴火,斜侧一脚便将他踹开两米之外。

“想死?”

沈庭玉垂眸,一双眼让焰火映的猩红,唇边的笑容总算多了几分真意,“这一夜还长着呢。”

忽然窗外传来一阵愈发鲜明的尖利鸟鸣。

沈庭玉眉心微蹙,慢慢抬眸,眼底火光跳跃,残存着些许野兽见血的凶暴。

一只灰白的鸟从大门外飞了进来,在大殿内盘旋一圈,稳稳落在了他的手臂上。

他看着这只飞回的鹰,不满的用手指揪了揪鹰的羽毛。

白鹰抖了抖翅膀,将他的手拂开,仰着脖子对着他啼叫了几声,声音尖利,像是在催促。

沈庭玉与鹰面面相觑片刻,拧着眉头,哼了一声,“你这老道倒是运气好。”

庆云子爬了几步,想要说些什么,一道白光在黑暗中细微的一闪,血如同雾般喷涌而出。

少年收剑入鞘,踩着满地的鲜血走出了道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