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祠堂森冷彻骨,除了供灯更不许有其他取暖的炭盆等,好人往里去跪几个时辰都要生病,更何况是本就底子不好的江疾!

想到这儿,江絮耳边突然想起了桃苏这几日与她说过的话:“那日先生发那么大的火,世子定然也逃脱不了干系,否则何以先生连给世子讲学都不来了呢?”

她看向江简宁——她的好弟弟偏头轻轻咳了两声,一副病体不支的模样。

……对啊。

父亲要罚江疾,那便连着江简宁一块送进去不就好了?江简宁这副身子肯定不会比江疾撑得久,到时候他先倒下开了祠堂,江疾又怎能一个人在里面孤零零跪着?

心神电转,江絮已打定了主意,她歉意地看向帮了她良多的世子弟弟,嘴上话却已说了一半:“父亲,当日先生动怒,哪怕而后您除了江疾的听学资格先生也不愿再来,想必惹先生生气的不止江疾一个!”

“江疾日后如何不打紧,阿宁名声才是重中之重,不如叫阿宁也进去跪个把时辰,权当向先生赔个礼!”

煜阳侯先时便不大高兴这个女儿处处疯癫,一听她竟还要诋毁阿宁的名声、拉阿宁下马,更是心头火起:“你说什么混账话,是他江疾惹先生不悦,关阿宁什么事?”

“叫阿宁去跪祠堂,他那身子受得住么?”

桃苏见侯爷动怒,已腿一软跪下了。江絮一见煜阳侯百般维护的模样,更替江疾觉得心凉。

当下她也不顾自己刚解了禁足没多久,正要据理力争,却听江简宁插话道:“阿姐说的没错,若论错处,我也是有的,江疾从前不受教养,我身为人兄竟不能规劝一二,还与他闹趣令先生误解,是我之过。”

“儿子甘愿受罚。”

煜阳侯何尝不知道当日发生了什么,也心知阿宁确实是有些任性;但见江简宁懂事讨罚,仍旧心疼儿子,不肯送儿子去跳那火坑:“阿宁……”

“依我看,世子受一受罚也是应当的。”小林氏突兀开口,她托着腮,笑嘻嘻看着父女三人争执口角的样子:“大不了叫太医在门外守着,世子哪里不舒服就立刻叫传进来诊治。”

“这样呢,既显出我们侯府的态度,又不至于叫世子真吃什么苦。”

侯爷与小林氏怒目而视——但他掀了掀嘴皮子,还是没能挤出什么话来。

那么多人看着,四下里鸦雀无声,不知哪家正在放烟花,簌簌地摇落满天斑斓星光。其实这时的烟花一点也不好看,乱杂杂的一滩挤在天幕上,分不出花色来。

江简宁心不在焉地看了一会,仍没想通小林氏趟这浑水用意为何。虽然总归是他达成所愿,但事出异常必有妖,得防着小林氏抽冷子又出什么怪招。

江简宁想了想,决定把这件事留到待会儿再仔细琢磨,他抬头与小林氏对视。

她笑靥在灯影里看着格外扑朔迷离。

当晚打更的刚敲过锣,江简宁和江疾便被关进了祠堂。祠堂里黑压压的,一众祖宗牌位齐齐俯瞰着,有股森寒冷意。

江简宁早做准备,裹得严严实实——本来停筠还要给他塞个汤婆子,却被江简宁借口惊扰祖宗给推绝了。

因着江简宁叫桃苏绊住江絮,不能给江疾送信,江疾是匆匆忙忙被从禁足里给捞起来的。他只披了一件不太厚实的袄子,往雍容华贵的世子身边一站,说是小厮都算抬举。

地上放着两个厚实的蒲团子,其中一个还格外铺了一层兔绒,江简宁到得早,便毫不客气地往铺兔绒的蒲团上一坐。

他拢着狐裘瞅着江疾笑:“好巧啊,这也能碰到呢。”

江疾被家丁搡进来,一副可怜相地揪着薄袄襟子,警惕地看着江简宁,期期艾艾不敢过来。

可江简宁分明看到了他眼里的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