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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军!我家三代单传!求大将军……”镇远将军燕容忽然单膝跪地,一脸绝望地张开两手,眼中满是惊恐,“大将军,想想两位公子的安危……我们不要出兵。”

“把他拖出去!杖一百!”燕枫沉下脸喝道。燕华没有动,燕远走去拖他,发觉身边同僚都像被钉住了的木桩,不觉一怔。

燕枫一个个看过去,诸将大多面色灰暗,没了先前的朝气。他不忍地说道:“军令如山,我等唯王爷马首是瞻。”附和声寥寥,更多的是压抑到令人窒息的沉默,他们似乎想到亲人们被绑在柱上等待屠戮,再无夺取天下的豪情壮志。

这一次的起事,纯是燕陆离一人起意,族内众将跟随他多年,第一天性就是服从。此时事关切身利益,才骤然发觉了危险,原来他们即将要走的,是一条可能妻离子散的不归路。

“你们扪心自问……真心想追随嘉南王起兵的,有几人?”郦伊杰又道。

燕枫的斗志无形地被消磨,他知道暗中那把磨钝他的刀,是儿子们求助的眼神。燕远大步踏上前,朗声道:“末将誓死追随王爷!”过了良久,又有两个将军犹豫地走上前。

燕枫感叹,富贵日子过得太久,鲜有人真正想过重浴战火的代价。他们习惯了服从,坚定不移地执行军令,而不去判断对错。事实上,今次连他也无法判断究竟谁是谁非。是向前还是后退?燕枫内心挣扎。作为军人,他渴望流血,但不是流子弟们的血,而是敌人的血。可如今谁是敌人?昨天还食君之禄,今日就倒戈相向,是非忠义要如何辨明?

“大将军,何必鱼死网破?你我相识多年,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不想再起战端,也想请诸位放下屠刀。”郦伊杰不胜唏嘘地握紧江留醉的手,感同身受地说,“老夫非为自己的性命,嘉南王纵然骁勇,燕家军纵然善战,可面对朝廷百万军马、千万百姓,终是螳臂当车。我只求各位停手,不要让燕兄错上加错,若我有机会与他会面,我也会劝他罢战归顺。”

燕枫低头叹息:“迟了!太迟了……”

“战事未起,怎能算迟?大将军,当断则断。我来不及阻止翔鸿大营,但云翼大营和昭远大营不能一起赔上。请大将军三思!”

燕枫望着郦伊杰,他只身赴营,想来做好最坏的打算,其勇气胆识令人感佩。若真的放下屠刀,向康和王低头屈服,不算折了燕家军的名头。能为燕家保留下大半的力量,即便背负叛主的骂名,他愿一力承担。

可是,等这场战事了结,燕家军会不复存在,或是收编朝廷、或是解甲归田,也许,赛过战死沙场的结局。燕枫矛盾地想,二十多年建立起的天下第一军就这么灭了,不是轰轰烈烈地战败,而是归顺朝廷被解散,对于军人而说,如同砍去手足的酷刑。

“看来云翼大营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和两淮守军打一仗,抢回做人质的燕家子弟。”燕枫沉吟。

“凌伏是什么人,你我都明白。大将军不必多想侥幸无用之事。”郦伊杰道。凌伏素有“杀神”之名,一向治军严酷,军中稍有人犯军纪,则重刑伺候,因此两淮守军纪律严谨,军中路不拾遗。

“纵然我不起兵,凌伏会肯放回我军中子弟?”燕枫知道出口相询就落了下乘,可是对方攻其必救,他不得不问。

“大将军真有此意,我可派陆爽快马前往两淮大军营地。郦屏应在凌伏帐下,当替大将军说话。”郦伊杰心知郦屏尚未赶到两淮,但兵不厌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