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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艘船就气势,排场,色泽,吨位,无论哪一项来说,都使得附近任何一艘船,黯然失色。也许是它的体积太大,吃水量过重,使得难以靠岸,非要停泊在江心不可。

绚丽的阳光,照射在黄金色泽的船舱上,反射出五彩缤纷的漫天霞光,水面因以泛染出万点金星,一江异彩。莫怪乎两岸的这些人都看傻了。

众口纷纭,莫衷一是。有人猜说是帝王出巡,又有人说是蒙古亲王入朝中原,路过泊舟,又有人说是某一巨商莅临,还有人说是留居关中的“金大王”来到这里收购黄金了。抱持后者传说的人最少,然而寇英杰却以为这个传说较诸其他各项都更真切得多。骑在马上,他打显着这艘金漆大船的结构式样,只见船舱共分三层,当得上是名副其实的楼船。那些漆着金漆颜色的船舱,都配有雕着各式镂花式样的门窗,舱门处深垂着珠帘,难以看穿舱内的一切,船长七丈,宽三丈,当得上“巨舟”二字。

寇英杰随即又注意到,就在这艘大船的船头与船尾甲板上各置有一个三足兽鼎,鼎面亦漆以金色,由鼎内袅袅冒着一股白烟。看样子象是祭祀用的。就在这艘金漆楼船的舱面上,前后左右,每面都站立着一个身材伟岸的黄衣汉子。黄衣汉子腰间都扎着一根同色的丝绦,每人头上戴着一顶黑皮便帽,空着两只手,却不见携带兵刃,但有一副专一侍卫的神态,倒与昨夜那些开道的马上汉子神态相似。

一想到这里,寇英杰由不住心里怦然一动,初步判断,昨夜的金车,与今夕的金船,他们之间可能是一路的,即使不是一路,也必然有着某种关联。想念之中,即见那艘金漆大船之内,忽然涌出来了七八名青衣大汉,合抱着一条踏板,使之搭向岸边,即见舱内步出一个身着蓝色缎衣的矮瘦老者。

这人生就的一双三角眼,两撇扫帚眉,后背微微上弓,偏偏两只手显得较常人长了许多,直直垂在前面,衬着这人的一对招风耳,那副样子简直象煞是一只猿猴。只是猿猴当然不会有这等雍容华贵的姿态。手上搓着一对虎眼玉核桃,瘦若鸡爪的一只手腕子,竟然佩戴着一只碧绿碧绿的翡翠镯子。

寇英杰甚是纳罕,他还是第一次见过男人戴镯子的,由不住多打量了他几眼。

即见那蓝衣老人方自步出舱,大概碍于众人的围观,有点不大高兴,眉头皱了皱,却也无可奈何,嘴皮子动了一下,象是关照身边人什么话。他身边一名黄衣汉子顿时应声跑向后舱,须臾由后舱牵出了一匹红鬃骏马。

黄衣侍者牵马由踏板上走过彼岸,只见搭板上下摇晃着,两岸众百姓俱都发出了惊嗟声。那个蓝衣的矮小老人,却紧紧的蹑在马后一齐步下踏板。

寇英杰立刻发觉到老者身手不凡之处,他虽然象是有意作出一副十分仔细的神态,其实他足下却稳健得很,一任踏板上下摇晃,那双脚步却象钉在踏板上一般的实在。

人马到达彼岸之后,黄衣侍者鞠躬弯腰的向老者告退,后者不耐烦的挥了一下袖子,遂即翻身上马。面前人纷纷让开,即见蓝衣老人沉着一张雷公脸,霍的抖动绳索,胯下坐马,已绝尘而去。黄衣侍者遥遥伫候着老者远去之后,却又现出一副大剌剌的模样,两只手象赶鸡也似的驱散着两侧的百姓,咳了一声,吐出一口浓痰,才由踏板上踱回座船。那座踏板随即又由原来的几名青衣汉徐徐抽了回去,一切又回复到原有的样子。

寇英杰心里一刹那间又想起了很多很多,只是,这些所联想的事对他未说,实在也都是不关自己的闲事。所谓“事不关己”,人对于不关自己的事情,多半都抱着一种观望的态度。

返回到客栈以后,天已经黑了。安置好了他那匹黑水仙以后,他转到前面饭馆用饭。首先人目的是店前所拴着的四匹枣红色的大马,马的状态以及其上的鞍辔、扣环,看起来好眼熟。再向店内食座上一打量,内心禁不住又是一动,原来里面已先有四位贵宾在座。这四位客人一入目光,顿时使他联想到昨夜所见到马队中的四个人。虽然那时是夜晚,仅仅凭着月光看不清楚,可是这四人的衣着、神态、服式以及拴在店外的四匹马,都使他确定这四个人必是追随那辆金漆马车的马队之一。这一点,他确信不会认错。

店掌柜的对于这四个人很是巴结的样子,摆了满桌子的菜,开了一坛酒。

“酒能乱性”,这句话真没说错,也许是多喝了几杯酒,也许事情做得很顺利,反正眼前这四个家伙嚣张得很,完全失去了昨夜寇英杰所见时的那种谨慎刻板的风度,变得很是放浪形骸。

除了这四个人以外,另外还有几个客人在用餐,大概碍于眼前这四个人声势,都远远的坐在一边。座位本来就不多,如此一来,寇英杰只好在靠他们很近的一个位子上坐下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