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在这里无意中说出了这么多心事,若真是被人暗中听到,岂不羞也要羞死?又听到河中流水声音,只盼是条鱼儿激起水花,等了半晌,听到又是哗啦一声,比方才声音还要小些,便鼓足了勇气,提起脚跟走了过去。

今夜天空只是弦月,光线微弱,亏得她眼力好,拨开一片麦子,便见前边麦田压倒了一片,一个黑乎乎的人躺在那儿。这两日吴天德在泥水中挣扎,弄得一身污泥,身下松软的泥土压得比别处深些,已积了一洼雨水。

仪琳见果然有人藏在那儿,又羞又怕,可是心事被人听到,如果不看到这人面目,仿佛心底里总像是被不知道的人偷去了什么,又是恐惧,又是慌乱,她又唤了两声,只见那黑影儿手臂微微动了动,便再无声息,心想:“这人是受了伤么?”

也顾不得此处地上一片稀泥,她踮着脚尖走到吴天德身边,蹲下来仔细察看,只见这人躺在那儿,身上脸上都是泥巴,伸手一摸,湿漉漉的,仪琳心中害怕,但是她生性善良,见这人躺在这儿,也不知是受了伤还是患了重病,恻隐之心顿起,便鼓足勇气柔声唤道:“你……你是什么人,听得到我说话么?”

吴天德喉中嗬嗬尽力发出些声音,仪琳听他喉间发出咕咕噜噜的轻微声音,也不知在说些什么,伸手在他额上摸了一下,只觉触手滚烫,不由吃了一惊,暗想:“这人果然重病在身,出家人慈悲为怀,我既然见了,怎么也要救他。”

可是这人虽然萎顿在地,身形倒是健硕,仪琳一个女孩儿家,怎么好去抱他?伸手拉着他手臂想扶他坐起,这一拉牵动伤口,吴天德不由闷哼一声,仪琳听见他声音,心中不由惭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人分明病得不轻,我怎地还拘泥于男女之别,真是愧为修行的方外人了。”

想到这里,仪琳凑过来将手揽在他背下,用尽力气将他扶了起来,吴天德站都站不稳,大半身的重量都压在仪琳肩头。这一站起,仪琳才发现这人比自己足足高了一头,就算用肩膀去扛他,也使不上力。

吴天德想叫她一声仪琳妹妹,嘴巴翕动半天,还是发不出声音,这一提气用力,倒是心急气短,眼前阵阵发黑,更加支撑不住了。

仪琳方才还一心想要避开父亲,现在却只盼父亲就在身边那便好了。她架着吴天德胳膊向前拖动两步,吴天德体力不济,又牵痛伤口,竟尔昏了过去,身子向前一栽,仪琳再顾不得避忌,慌忙张开手臂抱住了他。

这人虽一身泥污,衣裳湿透,到底是个大男人,仪琳平生还是头一次抱着一个男人身体,还抱得如此之紧,只觉心头乱跳,耳根发热,她定了定神,暗想:“这人病重,若再不救治,就要丢了一条性命了,仪琳啊仪琳,师父常说:‘我佛慈悲,普度众生’,你在这里碰上这人,便是缘份,怎么也要救了他性命才是。”

想到这里,她低低地念了一声:“南无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哈下腰,将那高大的男人背在了身上,用足了力气,深一脚浅一脚地向最近的村庄奔去。

第四十五章 渡情

仪琳身材娇小,虽然练武之人力气大些,但吴天德身材较之仪琳未免显得过于庞大,背在背上时双脚都搭在地上,待跑到最近的村子,不过三里多地,小仪琳已累得香汗涔涔。

仪琳为人乖巧,最怕惹人生厌,只是背上那人已奄奄一息,不得不半夜匆匆去敲人家房门。此地已属义马地区,这村子叫大王庄,因地处内陆平原,倒还富庶。一个老汉披着衣裳举着油灯出来开门,见一个小尼姑儿,脸蛋儿累得红通通的,额上满是细密的汗珠儿,虽然瞧她背上那大汉一身污泥,心中有些不愿,但这样可爱的女孩儿软语相求,那威力便是这六旬老汉也承受不住。

老汉将二人让进院来,正好儿子随媳妇儿回娘家去了,便让进儿子房中将被褥都掀了起来,露出一方土炕,帮着仪琳将吴天德放倒在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