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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听得后殿内官尖声道:“皇上驾到。”只见宣宗皇帝趺坐在步辇上,由两个大力宫女抬着来到大殿。施礼毕,宣宗道:“源薰君王子不畏风险渡海来朝,欲与我大唐棋手切磋棋艺,此乃雅事,朕命画师作画、史官作文,藏之名山,传于后世,好,开枰对弈吧。”

源薰君身后的随从端出楸玉棋枰摆在棋桌上,一边的南诏酋龙登时眼睛鼓了起来,低声问杜瀚章:“瀚章兄,你看这棋枰像不像我去年被盗的那楸玉棋枰?”杜瀚章点头道:“是,这可奇了,怎么落到了这日本王子手里了!”酋龙显得愤愤不平,动心思要把这棋枰夺回来,扭头与苦楮、杜存诚二人窃窃低语。

那边源薰君与阎景实已经开局,源薰君执白先行,下到二十余手,阎景实心里有了底,行棋张弛有度,攻如疾火,守如砥柱,大高手风范跃然枰上。顾师言在一边看得暗暗佩服,心想阎景实之棋实不在自己之下。再看源薰君,始终面带微笑,显得成竹在胸。那日与顾师言之战,源薰君完全是力战棋风,但今日却攻守兼备,收放自如,棋形舒展流畅,下到五十余手,阎景实竟未占到上风。顾师言暗暗称奇。

阎景实惧辱君命,汗手凝思,每一着都是思之再三,可谓谨慎之至。反观源薰君,却是落子如飞。百余手后,阎景实利用厚势,稳扎稳打,黑棋终于占据主动。旁观的高手如顾师言、窦贤等都舒了口气,阎景实把握局面的能力极强,一旦占据上风,对手极难翻身。宣宗一直坐在一边观局,窦贤侍立,低声为他讲棋,宣宗听到阎景实占到先机,龙颜大悦。

源薰君下得极为顽强,但阎景实如老熊当道,无法撼动,棋至大官子阶段,黑棋小胜似已成定局。但就在此时,原来一直盯着棋局的阎景实突然抬起头看着观局者,脸现茫然之色,使劲摇头,似乎想摆脱什么,愣了一会神,又重新凝视棋枰。然而此后的收官阎景实象是个应声虫一般,源薰君下一手,他便跟着应一手,先手官子全部被白棋占去,局面越来越细,白棋后来居上。

顾师言大惊,心想阎景实这是怎么了?失心疯了?定睛细看源薰君身后诸人,蓦见一长眉老者赫然置身其中,颧骨高耸,容颜高古,竟然是南梢门古宅扫地的那个老苍头!

下卷 廿四、绝咽断骨叱凶顽

年前顾师言被蒋士澄的神策军所伤,望月研一将他救出,带进南梢门古宅,随后整个宅子的人走了个精光,只留这白眉老苍头在不紧不慢清扫庭前落叶,当时顾师言还问他话,老苍头指指耳朵意示耳聋听不到。

源薰君带一个扫地的老苍头来做什么?吉备真备为何不来?这白眉老者究竟是何人?阎景实为何突然变得不会下棋了?莫非源薰君也象三痴道人那样以邪法取胜?

解救之道是让棋局暂停,以便阎景实稳住心神,但沉香殿上哪有顾师言说话的份,郓王又陪在宣宗身边。顾师言焦急万分,就这时,只见源薰君淡淡一笑,道:“阎大人,你输了。”阎景实面如死灰,拈子的手抖个不停,“啪”的一声脆响,棋子滑落到棋枰上。阎景实离座跪倒在宣宗面前,颤声道:“微臣有辱使命,请皇上治罪。”宣宗一直听窦贤说阎景实赢棋在望,怎么突然就输了,一时愕然,摆摆手示意阎景实平身,道:“棋局非胜即负,阎卿不必自责。”话虽如此说,心里着实不快。

顾师言随郓王回府。郓王道:“阎景实失利有损我大唐国威,父皇不悦,我向父皇说你是棋会第一,是否由你与源薰君再战一局?父皇沉吟不决。马元贽听说阎景实失利,却举荐三痴道人应战,那三痴道人靠歪门邪道赢棋,让他出战,岂不是笑话!”顾师言道:“阎景实这棋输得很奇怪,我看这些日本人暗地里捣了鬼,以阎景实的棋力,怎么会变得全然不会收官!马元贽说让三痴道人应战倒是以毒攻毒的好法子,且看看谁的邪法更邪一点?”郓王笑道:“我泱泱大唐岂能与东瀛小国一般见识!我向父皇举荐你,让你戴罪立功,赢了日本王子就赦你无罪,不过你可输不得哦。”顾师言道:“源薰君今日之棋与上次我和他下那局有点不一样,但也并不足惧,只是不明白阎景实后来为什么那样下?这点不搞清楚我也不敢说必胜。”郓王点头道:“局后窦贤曾问那阎景实,阎景实却说不出原因,只说有种心怯之感,感觉对手是无法战胜的。可惜柴仙师出京了,不然他一定会有办法。”

王府守卫来报有个少女要见顾师言,出去一看,却是玉鬘。玉鬘道:“顾公子,望月叔叔回来了,他请你去有话要说。”顾师言当即随玉鬘回到桃园湖畔杜府,见卞虎领着几个健卒在伊婆婆住的那个院落守卫,便道:“卞将军辛苦,改日我请你吃酒。”卞虎抱拳一笑。

顾师言已有十来天没见到望月研一了,一见之下,吃了一惊,望月研一双目深陷,瘦骨嶙峋。顾师言惊问何故?望月研一淡淡道:“我潜伏七日七夜,终于打探到一些重要之事,寻回女主总算有点头绪了!我马上还要走,顾公子,三日后你出朱雀门,到灞陵原上等我消息,记住,一日不见等两日,两日不见等三日,我一定会把女主带出来的!”顾师言心情激动,道:“好,望月先生,我一定等。”

望月研一转身向伊婆婆跪下,低低的说了一句什么,顾师言听不懂,只听伊婆婆说了一声“望月尊者千万小心!”顾师言正待问他去哪里?是否要人相助?却见望月研一笔直站起身来,朝顾师言一点头,身子一纵,跃上屋顶,一晃不见。

顾师言去见杜瀚章,见南诏酋龙也在,酋龙正面红耳赤说着什么,一见顾师言,便道:“顾老弟,听说你也去大明宫看棋了?”顾师言说是。酋龙忙问:“那你看那副棋枰是不是我的楸玉棋枰?我那楸玉棋枰你在成都见到过的。”顾师言点头道:“确是楸玉棋枰。”酋龙对杜瀚章道:“是不是?顾老弟也这么说,楸玉棋枰是我南诏之宝,今落到日本人手里,非夺回不可。”大繁树在一边放屁添风咳嗽助雷,附和道:“是呀,怎么被他们盗去的都不知道,害得璎珞鬼妹拿鞭子抽我师弟。”顾师言心想:“就让酋龙去和源薰君捣点乱,越乱越好,望月先生或可趁乱把衣羽带出来。”只是不明白望月研一为何要他三日后在灞陵原上等,难道衣羽又不在南梢门大宅了?

酋龙道:“我南诏先礼后兵,明日我亲自登门,就说这棋枰是我的,源薰君还我便罢,不还,那就不客气。”大繁树攘臂捋袖,气势汹汹道:“敢不还,我就抢。”杜瀚章怕闹出事,劝道:“酋龙殿下,那棋枰没什么了不得,原先你也不怎么看重,怎么这下子当起宝来了!”酋龙道:“在我手里,当宝当草由得我,到了别人手里就非夺回不可,更何况这些日本人我看着就生气。”酋龙嫉妒源薰君风度翩翩,棋又下得那么好,相形之下,显得他南诏王子粗陋不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