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知男孩的小舟便正停泊在那小拱桥之下。桥下阴暗,正是最好的躲藏之处。男孩蹲在船头,伸手轻轻捂着含儿的口,抬头往上,聆听二人说话。待得二人脚步声远去,男孩才放开含儿,微笑道:“两个浑蛋走啦。怎么,好玩么?”

含儿嘘了一口气,心跳仍是极快,但见男孩满脸调皮的神气,似乎全不着紧,将刚才的惊险当是在玩儿一般,只觉这男孩处处透着古怪,瞪着他不答。

男孩儿又道:“你不觉得好玩,那也罢了。我刚才救了你一次,算不算好人?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尊姓大名了罢?”含儿微一迟疑,说道:“我叫含儿。”

男孩儿道:“周含儿么?这名字也不怎么好听。我以为大家小姐都是叫甚么莺莺、瑞兰、少蛮的。”含儿并不知道这些女子乃是当时流行戏曲《西厢记》、《拜月亭》、《刍梅香》中的人物,听他说自己名字不好听,便恼道:“你的名字又有甚么好听了?”男孩儿笑道:“我的名字可好听了。我姓郝,名叫歌戈。这第一个歌乃是唱歌的歌,第二个戈乃是干戈的戈。”

含儿听了甚奇,说道:“郝歌戈?这名字倒怪。”男孩儿道:“有甚么奇怪?你多念几次便顺口了。”含儿念道:“郝歌戈,郝歌戈。”男孩儿拍手大笑道:“乖妹妹!”

含儿这才醒悟,原来他是在消遣自己,不禁又羞又恼,叫道:“好啊,你使诈骗人!”男孩笑道:“你既然叫了我三声好哥哥,我自该叫还你三声好妹妹。好妹妹,好妹妹,好妹妹。”含儿怒道:“谁是你的妹妹?不准叫我妹妹。”

男孩笑嘻嘻地道:“很多人想要我叫她妹子,我还不愿呢。那我叫你含儿妹妹便是。”含儿仍旧不依,说道:“你该叫我周姑娘。”男孩儿哈哈大笑,说道:“你跟我摆官小姐架子么?我可不陪你玩了,这就回家去了。”

含儿登时急了,说道:“不,你别走。我……我一个人在这里怎么办?”

男孩道:“我要陪,只陪我的含儿妹子,周大小姐可恕不奉陪了。”含儿只好道:“好罢,随便你叫我甚么。你别走就是。”

男孩拍拍衣服上的泥尘,站起身来,拿起篙子开始撑船,说道:“咱们得快走啦,待会陆老六他们追来,可就没那么容易走脱了。”

含儿点了点头,想起一事,问道:“你到底叫甚么名字?”

男孩道:“你的好哥哥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姓赵名观的便是。”含儿口中轻轻念了两声赵观,心想:“这名字倒不难听。”

正想时,男孩已将船撑到一个河道叉口。却听脚步声响,右首河道上奔来一群人,含儿急道:“是来追我的么?”赵观赶紧将船撑到岸边,与六七艘小舟泊在一起,做手势要含儿伏下,自己探头去看。却见一群黑衣人沿着河道快步奔来,各持刀剑,总有三十来人,悄没声息地围住了河道边上的粮运哨站。

赵观低声向含儿道:“不是陆老六的手下。那些浑蛋不会这么快就到。”

那哨站是间小小的瓦屋,赵观知道这等哨站在运河边上每隔十里便有一个,日夜有官兵驻守。苏州府一带的运河向来平静,在这哨站驻守的五名官兵领的是份闲差,此时全在蒙头大睡。黑衣人相互做个暗号,忽然一齐破门而入,提刀便砍。官兵们这才纷纷醒觉,惊喝道:“甚么人?”“大胆贼子!”“啊哟我的妈!”屋内传来三两下刀剑相交之声,官兵们惊慌混乱,如何能抵御,不多时便都没了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