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追忆 疯言疯语的哥哥。

……

三分钟,度秒如年。

场地内又多了十几具死状凄惨的新鲜尸体,黑衣少女折返,通道出口在她身后重新关闭。

她一甩刀锋血迹,笑盈盈将他打量一回,语调温柔。

“不错呢,长得好看,性子还野,多大年纪了?”

“十五。”

“呦,年纪稍微超了点标准,但局长应该能破格录取。”

祁陵没仔细听她在说什么,只是看着她,有点出神。

失血过多的冰凉与疼痛,让他的脑子时而糊涂时而清醒,但她的模样却无比清晰倒映在他眼底,他莫名感觉到了一丝多年来从未触及过的暖意。

是她伸出手来,恶作剧似地捏了捏他的脸。

“怎么跟根木头一样,刚才和那老家伙不是挺会放狠话的吗?”

他下意识侧头,略显局促地避开她的手,尽管他也不太明白,这紧张的情绪来源于何处。

“你是谁?”

“我是谁?”她弯起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笑意更深,“我姓沈,你以后该叫我沈执行长。”

沈执行长。

那一年的沈执行长,也只有18岁而已。

这么美的女孩子,像一朵开放在暗夜星光下的昙花,拥有着最温柔的嗓音,和最致命的刀法。

至于得知她的真实名字,那就是之后的事情了。

彼时祁陵已经被前局长破格收留,除了他自己争气,更多的原因还是沈沧澜递了话。

她是前局长面前的大红人,提的意见局长当然会听,留个人算什么?

局内皆传她杀人不眨眼,脾气又难以捉摸,是个随时可能发疯的危险角色。

可祁陵不这么觉得,她对他有知遇之恩,是他即将堕入地狱时照进的一束光,他永远都感念她。

那一年,少年荒凉得寸草不生的心底,无声无息有了谁的影子。

那影子一住就是十年,岁月的风沙无法湮灭,只会令他执念越深。

他沉默着铺了十年的路,如今终于名正言顺,站在了她身边。

祁陵足足睡了二十个小时,醒来时屋里静悄悄的,他睁开眼睛望向天花板,缓了好一会儿的神,这才转过头去。

很巧的,他正迎上沈沧澜投来的视线。

沈沧澜早就醒了,她照常拿了一罐酒斜倚在床前,长发垂落遮住半边脸,有种别样慵懒的风情。

四目相对,她似笑非笑地开口:“睡了这么久,要不是还有呼吸,我都以为你登极乐世界了。”

“抱歉。”

“我接受你的歉意。”她说,“那你来给我描述一下,刚才究竟梦见什么了?”

“……为什么这么问?”

沈沧澜略一挑眉:“如果什么都没梦见,应该不会一直叫‘沈执行长’吧?”

“……”

“莫非我当执行长的时候,给你留下了很深的阴影?”

偏偏她醒得这么早,将他丢脸的情景尽收眼底。

祁陵如鲠在喉,一时竟不知该解释什么才好。

见他沉默,沈沧澜捏扁手里的啤酒罐,起身凑到他面前。

她伸出一根手指抬起他的下巴,习惯性强迫他直视自己。

“你好像很熟悉我,为什么?”

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你最好在我耐心消失之前,尽快回答这个问题。”

祁陵当然知道惹她不满意的后果是什么,他避无可避,只能问她。

“你还记不记得我是怎么进入管理局的?”

沈沧澜皱眉,似乎感到疑惑:“不是统一选拔进来的?”

“……不是,我是你救回来的。”

看她的表情,显然是完全没印象了,毕竟她当初只是执行任务途中看热闹,随便一救,甚至连他的名字都懒得问。

“哦。”她模棱两可地点点头,“什么时候的事儿?”

“十年前,z城斗兽场。”

大概是他的眼神过分执拗了,以至于沈沧澜隐约觉得自己应该想起来,尽管她不太理解,这又不算什么重要事。

她差不多回忆了半分钟,终于琢磨出了一点蛛丝马迹。

“你那时用牙咬穿了一个老东西的脖子,是不是?”

“嗯,所以你才选中了我?”

“我很欣赏你杀人时的那股狠劲。”沈沧澜如实评价,“我觉得与其留在那种破地方,还不如带回管理局培养培养。”

“我记得以前都是前局长亲自选人。”

“确实巧了,那次是我去平行空间执行任务,顺便闲逛一下,出口就开在了斗兽场。”她说,“那是我第一次带人回局里。”

“后来还有人像我一样被你选中吗?”

“没了。”她嗤笑一声,“我又不是拾荒者,哪有那么多闲工夫?”

祁陵叹了口气,语气极为认真:“对你而言,或许这件事不值一提,但对我而言,这是恩情。”

他生来就是被抛弃的命运,在淤泥里慢慢腐烂,苟延残喘,不知何时就要死去。

直到她的出现,将他人生赋予了新的意义。

他这些年拼命想要爬到更高的位置,费劲一切心思争取与她共同执行任务的机会,不为别的,只为她能多看自己一眼。

——喂,那个审判院的小崽子,你叫什么名字?

——祁陵。

他终有机会告诉她自己的姓与名。

他渴望在她的记忆里留下一点痕迹,哪怕这痕迹转瞬即逝。

沈沧澜又开了一罐啤酒,她端详着他,似在思考。

“这么说,你策划着放我出荒山牢狱,是因为报恩?”

“一部分原因是。”

“那另一部分原因呢?”

祁陵低下头去,不再回答。

沈沧澜等了一会儿,见他还在那装聋作哑,索性往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

“你这嘴是有时间限制的,讲几句完整话就得关机?”

“……”

“得找个医院给你治治了。”

她当即起身,懒散地走去厨房。

其他的倒也不必再追问,总之她得到了还算满意的答案。

种因得果,她多年来也就做了这么一件好事,只是举手之劳而已,没想到有些傻瓜却能铭记十年。

最终这份被他铭记的所谓恩情,成为了她重获自由的钥匙。

有意思。

她想,这个男人的忠诚度,暂时又能加上几分。

她的身边,只留绝对忠诚的人。

距离下一局游戏还有十几个小时,待在休息屋里无聊,沈沧澜开始计划着给自己做顿饭吃,反正厨房也有电炉灶。

但她以前在时空管理局就没亲自下过厨,后来去了荒山牢狱,搞的也都是野外生存那一套,厨艺更加不会精进。

她叮郎咣当地尝试一通,最后勉强做了一碗融合了番茄、五花肉片、虾仁、香肠、青菜、土豆和辣椒的汤面。

鉴于卖相看上去并不太乐观,她决定先给祁陵试试毒。

她拿了一双富余碗筷放在祁陵面前,理直气壮地示意他:“尝尝,病号餐。”

祁陵扫了一眼碗里那红到发黑的面条,心里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但他依然平静拿起了筷子。

“谢谢。”

他盛了小半碗,除了在尝第一口时稍作停顿,而后就面不改色全部吃完。

沈沧澜问他:“味道怎么样?”

“挺好的。”

于是她半信半疑也尝了一口。

不得不承认,这样混合着极致咸辣与腥气的特殊口味,即使是见多了大风大浪的她,也有些难以招架。

……真不如回到荒山牢狱去烤兔子和蛇。

她冷着脸色起身,果断去水池旁吐掉了。

“你味觉有问题吗?”

“还算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