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上正午时分,炎炎烈日当头,这般古怪气味倒也能激得人清醒不少。可偏生有人不买账,既不搭理身周喧嚣,亦不捂嘴掩鼻起身躲避,只单手支着下巴,长睫遮了一双黑眸,垂眼打起瞌睡来。

说来也怪,他孤身一人坐着,竟占了整整一张方桌。四周那样多吵嚷汉子,个个都像忌惮阎王似的,莫说在他对面落座了,连桌子角儿都不敢叫袖边挨上一下,唯恐不慎冒犯,自讨苦吃。

他的眉目是那样冷冽,哪怕捉了树头高叫的知了放在他面前,恐怕也会顷刻收声,噤若寒蝉。

桌上一壶清茶,另有粗瓷碟子盛着些茶果,均是一样未动。他似是在等人,旁人瞧着,难免直犯嘀咕,暗道也不知是哪个狗胆包天的,敢叫他在这儿静坐枯等?

又过了约摸一刻钟,忽然一阵吵闹,有人高喊着“借过借过”,拨开人群直冲这清净角落挤来。

众人皆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白衣长冠的道人,左右手各拎着约摸三四个食盒,一股脑儿地往那人桌上堆,直堆得高过头顶,这才一屁股坐在长凳上,借着食盒掩护,笑嘻嘻地揽过他“叭”地响亮一吻,又蹭着耳廓亲昵道:“宝,你可还要吃些别的什么?城东的蟹huáng汤包,城南的蜂蜜馒头,城西的椒盐花卷,城北的韭菜盒子,还有王家巷子里的莲子银耳羹,全在这儿,一样不差,你点点?”

然被他搂着的那位却不领情,连个好脸子也不摆,将眼睛一横,眉头一皱,没好气道:“你这是喂猪来了?我是让你随便买些什么垫垫肚子,不是叫你把人家整个铺子搬来,钱多了硌得腚疼?你倒是大方!”

道人热脸贴了冷屁股,也不气馁,只是又往他眼角亲了亲,吻去缀在那处的一粒汗珠儿,圈着他的手臂愈发收紧了些,仍旧好声好气道:“我这不是怕委屈我的乖宝么——咱是在这儿解决还是回客栈里吃去?”

“吵得很。回去吃罢。”他挣了几下,实在没挣开,索性由汗涔涔的道人抱着,只淡淡吩咐,“茶喝完了再走。”

这旁若无人卿卿我我的俩人不是别人,正是贴出布告将这方小小山城闹得满城风雨的二位。那没个正形儿的道人便是李修缘。与他同行的万花更是不消说,除了傅倾觞还有谁?

李修缘对自家这位可谓是言听计从,傅倾觞叫他喝茶,他连茶杯也不用,拎起茶壶就往嘴里倒。咕嘟咕嘟,三两口喝了个gān净,拾掇了食盒自己拿了,又笑着催傅倾觞快走。傅倾觞不耐烦地应着,抢了他右手的食盒自己提着,又别别扭扭将自个儿的手jiāo出去。李修缘便得寸进尺将他的腕子一扣,二人堂而皇之地牵着手从茶水铺子出去了。

这是他俩在这穷乡僻壤落脚的第三天,三天里将布告贴满了大街小巷,如捕鱼时广撒渔网般。可他们要寻的李云山就好像掉入了大海的细针,怎么也捞不着。

傅倾觞碍着面子,不肯将心头疑惑抖搂出来,只在深夜李修缘搂着他打呼噜的时候暗想,怎么非但不见李云山,连花笑寒的影子也没见着?他二人之所以来此,正是有人给傅倾觞传了消息,称在这附近见过花笑寒做买卖。可集子逛了三四回,也没看见个卖药的。难不成他早些时日赚了大钱,正不知在哪个安乐窝坐吃山空?

叫师门赶出来寻人的是李修缘,可他一点儿不着急,成天乐乐呵呵的,带着傅倾觞满城乱逛,专拣老店吃。傅倾觞每日洗澡时总要在腰上揉捏半天,时常疑心自个儿被喂胖了。

他与那失踪的二人并不相熟,也就是名剑大会时见过几面,外加李修缘私下带着见过几回。他听说花笑寒原本与李云山感情甚笃,却不知为何忽然闹崩拆伙。虽不爱搭理外人事务,却也忍不住好奇,拐弯抹角地问李修缘道:“你说他们连三生树都去过了,怎还会闹得江湖不见?”

李修缘笑道:“摆明儿是三生树不灵验么!当时满天星星亮得跟放了千儿八百盏灯似的,他俩发的誓多真呀,一个这么站着,一个这么抓着人家的手,脸红得赛猴子屁股,什么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傅倾觞听着,脸色渐渐有些奇怪:“若不是瞎编,你知道的未免太多太细……就好像你当时也在场似的。”

话音未落,只听咣当一声,李修缘连人带板凳翻在地上,手里一碗油泼面扣了自个儿满头满脸。

☆、挑个礼物

阿花今天挺愁。脸不想洗,衣不想换,发也不想梳。打睁眼起便搂着肥羊怔愣愣在chuáng上发呆,一坐就坐到了大晌午。

肥羊似又肥了一圈,也许是喂得好了,羊毛愈发蓬松柔软,热烘烘的一团,往chuáng上一趴,任凭阿花搓扁揉圆,它自岿然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