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算——"披集恍惚的说道,忽然回过神来,他叫起来,"所以,你是要告诉我,我认识了你整整七年,高中三年的时间你都没想过告诉我你和'那个'维克托认识?镇上的黄金男孩,至今依然是高中女孩的头号梦中情人的维克托曾经是你的看护,为什么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事?"他充满了促狭的说道,"你知道如果让高中那些女孩知道,她们会疯的似的往你身上扑的,咱们绝对会成为最酷的男孩。"

"正是如此,"勇利说道,"我可不想有人觉得我很了不起,就因为维克托曾经盯着我吃胡萝卜片——那太逊了,好吗?"

"喔哦,"披集说,"我怎么好像听出了嫌弃呢?你说的就好像有个白马王子给你当过保姆是件特别不光彩的事似的——你们相处得不好吗?"

"不是的——我们曾经很要好,我是说,在你们看上去他也许是完美的,但如果你像我这么了解他,你会发现——他真的是完美的。他对我来说就像个特别值得敬仰的大哥,直到——直到——"

"哦,"披集说道,忽然变的有些严肃,"发生了什么了,他对你做过什么吗?我需要——我需要报警吗?或者打给你妈妈?还是什么儿童保护组织?"

"什么?不!"勇利哭笑不得的说,"当然不,天哪你在想什么呢,他是好人,他是最棒的——但是——"

"哦勇利,你必须多跟我说一点。"披集说道,"你这样吞吞吐吐一点用都没有。"

"……"勇利犹豫了一下,披集对那件事一无所知,他出现在勇利的生活里时,勇利已经与舞蹈注定无缘了,当你每天都被"哦这可怜的孩子"的目光包围着的时候,有一个这样对你过去一无所知的朋友,是非常珍贵的,每天听他不厌其烦的唠叨仓鼠,说唱音乐和嘉年华给了勇利短暂的逃避家人和维克托给的同情和补偿的机会。那之后他甚至选了这个遥远的大学,远远的逃离了过去的环境,生活在一群对他所失去的东西一无所知的人当中,他们如果感到惋惜,也只会是为了他的沉默寡言和孤僻,而不会是别的什么,这老实说当他觉得松了一口气,他真的要告诉披集吗?"这件事说来很复杂,"他说道,"你保证不会告诉任何人。"

"当然不!"披集说,"我什么时候泄露过秘密?来吧亲爱的,你知道你想说的!"勇利几乎能看见他激动的鼻孔冒热气了。

"好吧。"勇利说,内心不断的有个声音在对他说这是错误的,那些过去就应该埋藏在过去,但另一个声音却在说,我想要让人知道——我憋了太久了,再这么下去我要疯了。"我和——我和维克托,我们以前关系很好,我是说,真的很好,他对我来说就像亲哥哥,你知道?他的才能是普通人望尘莫及的,而且他——他有一颗特别善良的心。"

"如果我想听维克托尼基弗洛夫的伟大生平,"披集说,"我只要回家听我妈妈唠叨就行了,天哪你们这些人!自从我十五岁搬到长谷津镇,我每天听到的就是'维克托好棒!''维克托会做这个,维克托会做那个!''你为什么不能像维克托那么棒?'——天哪,"他抱怨道,"拜托,他只是个普通人好吗,不是所有人都觉得留着女生似的长头发,跟朵云似的走路是件特别酷的事,他都没有自己的仓鼠!"

"但我觉得特别酷。"勇利说,他居然对披集的评价感到了不满,这真是难以置信,即使到了今日,他依然会觉得有人不喜欢维克托是一件令他不爽的事情,"而且他养了一条贵宾,马卡钦——它超可爱的。"

"你听上去就像那些高年级的啦啦队队员,'天哪,维克托会用吸管喝苏打水!'——她们是想被他带到返校舞会去,你是怎么的?"

"你不了解他。"勇利只能说,再说下去可能就会变成传教大会了,而他(尽管非常乐意那么做)没有那么多时间了,维克托随时都可能发现他逃跑了,"他真的很好,我特别喜欢他。"

"有点'太'喜欢了吧,哥们儿,"披集回答道,"不过我可以理解,那样的头发,即使你告诉我他只是个特别高的女孩我也会信的。"

"……"勇利一时间做不出合理的回应,披集无意间戳中了他的心事,这让他有点恍惚——一直到十三岁以前,他一直以为维克托是女生,因为少年时代的维克托确实有一种雌雄莫辨的美感,再加上那头瀑布似的长发,他让勇利希腊神话里经常提到的那种引发混乱的美少年,他出现,然后神和人类就开始征战不休。他一直以为维克托是女生,以至于做了不少傻事——他深深地为这个"姐姐"感到着迷,并且打定决心要像个绅士一样回报她的善待,他从不和同龄的男孩一起放学后去踢球,总是在学校老老实实的等维克托来接他,然后他们一起去练习,维克托的训练更多,更辛苦,他总是坐在大孩子的舞蹈室外,一直等到天都黑了,维克托才能结束训练,拉着他的手回家——那让一切等待都变得值得,再枯燥的事只要有维克托在就变得有意义。勇利的父母工作很忙,他们时常深夜才回到家中,而姐姐真利当时又非常沉迷于开着车全国的跟着某个摇滚乐队跑,没什么精力和耐心在家给弟弟做饭和检查作业,于是维克托就做了这一切——他至今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就像披集说的,镇上的黄金男孩,会愿意把那么多的时间都浪费在邻居家里。他总是一晚一晚的陪着勇利,跟他一起吃披萨外卖,检查他作业里的拼写错误,然后他们一起看芝麻街,十点钟维克托领他洗澡,细心的吹干他的头发,最后他们一起聊着天睡觉。他至今也不知道维克托为什么会愿意干这些事,他本可以出去玩,认识更多的朋友,他们都巴不得结识他,而且个个都比胜生勇利有意思多了。他的父母当然很感激维克托,他们给过他零花钱,但勇利并不觉得维克托很在意那个,他的父母去世时给他留下了足够他躺着花一辈子的财产,他的叔父亚科夫也不缺钱。

维克托对他太好了,而他又那么完美,不去喜欢这么一个人是一件太难的事情了。

"勇利,你在发呆。"披集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我以为你说时间紧张。"

"哦!"勇利叫了一声,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正在想着过去的事情出神,这一番胡思乱想更加坚定了他的念头——他必须摆脱维克托,因为维克托值得这世界上最好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刚才说到哪了?哦,我跟维克托——对,我们感情还不错,我是说,我单方面觉得还不错,我们总是有聊不完的话题,可是你现在想想,他比我大四岁呢,我还喜欢芝麻街的时候,他那个年纪的孩子应该已经试着找人帮自己买花花公子了——他只是人很好而已,不管我说什么他都表现出感兴趣,只要我有一点成绩他就夸奖的好像我登上了火星一样。"

"你太有失偏颇了,"披集不赞同的说,"你得承认你是个脑回路很奇葩的人,没准他就是很喜欢那些奇葩的脑回路能诞生的童言童语,没准他觉得很有意思呢,我跟你说吧,我帮忙照看我表弟的时候,我恨不得掐死他——没人能假装那么久,从你五岁到十五岁。话说回来,为什么你上了高中之后你们就完全不联系了?"

"哦,那很蠢。"勇利说,"完全是我的错。"

"哈?"

"是的,"话匣子一旦打开,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容易多了,更何况是那些在噩梦里复习了一遍又一遍的事,"呃——我十四岁的时候,那是八月的最后一天,我和维克托——呃,维克托带着我去玩了一整天,打电动,看电影,就那些青少年喜欢的东西,我们都玩的很高兴。然后,当这天结束的时候,维克托跟我说,他要去上大学了。"

"哦,"披集说道,"那真糟糕,这就是为什么年龄差距太大的友谊不会有个好结果。"

"是啊,是啊,"勇利说,"我当时整个人都懵了,我是说,我才十四岁,你知道十四岁的孩子什么样的,蠢得要死。我当时第一反应是很生气——因为他完全可以早点告诉我,直接告诉我就好了,但他整整一个假期什么也没说,一直拖到最后一天,还带着我玩了一天,就好像——那给我一种感觉——就好像他觉得不先让我高兴高兴我就会大闹一场似的——那让我觉得挺伤自尊的,我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