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第 144 章

腊月十八,四爷才开始动身回来府邸,四福晋忙着安排收拾搬家事情,孩子们学习结束,也都有模有样地帮忙。

弘晖的老师钱东来家里,四爷不在家,邬思道帮忙招呼着。

老师是来告状的。

弘晖在学校里,考试考了好成绩,却是不光打架,还顶撞老师。

四福晋听小丫鬟学了话,很是生气,领着嬷嬷们一大群人直接来到前院正堂,接待陌生客人的地方,瞧着这老师大约中年岁数,看着一脸的迂腐和书生气,笑了笑。

这老师也是窘迫得很:“夫人,男女授受不亲,缘何直接到大堂见人?”

四福晋大方的态度,坐到主母的位子上,脸上不自觉地露出来几分自家爷的惫懒温和:“钱老师您好。我家爷外出,我过来和老师说清楚。小鱼儿在学校考试成绩好,我很开心,感激老师的教导之功劳。小鱼儿指挥人打架、顶撞老师,原因我都问明白了,我认为,他做得对。”

“你!”

钱老师听了她的话很生气,面对她的气度更是惊讶:“夫人,你一个妇人,知道什么?当家爷们不在家,我不和你多说。我来,是要告诉你们,学校里安排补课,老师们都认为小鱼儿很有考进士的天赋,要好生监督着。你将这话转告你家爷们,我先走了。”

“转告什么?”

四爷晃着八字步施施然踱步进来,一眼瞧着屋里的情形,每一个人都气哼哼地的,外头胖儿子还躲在窗户底下偷听,乐了。

那老师看见他,也惊呆了,忙低了头。小鱼儿的母亲气度斐然,父亲更是要人不敢直视,一身和气、威严天生。

四爷跨过门槛,笑问:“你是小鱼儿的老师?”

“……正是。”

四爷坐下来,四福晋接过来丫鬟手里的茶,端给他,言道:“这位是钱老师。说小鱼儿考试成绩好、在学校里指挥人打架、顶撞老师。我都打听了,考试好是好,感激老师们的教导。打架是因为有同学笑话他的跟班家里穷,补不起课。顶撞老师,是因为有一位老师在课堂上讲学克扣内容,要等着补课的时候讲。”

四爷:“……”

“胡说八道!”钱老师涨红了脸。“学校是因材施教。学生们的学习进度不一样。老师们自然不能全部都讲,讲了有些学生听不懂,还耽误其他讲学!”

“你是老师,你对孩子们的水平,知道多少?”四爷的语气慢吞吞的,倒也没有生气,还是一派温和。“我的眼里,孩子们都是宝。身为一个老师,嫌弃自己的学生愚笨,立场在哪里?其二,补课自古有之,公平或不公平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但事实就是事实。”

顿了顿,望着这位老师紫涨的猪肝脸,友好地笑了一下:“工程上克扣材料,当官的克扣银子,开酒楼的克扣食材……都人之常情。当学院老师的,也是人,人之常情嘛,我也理解。但是我认为,总有战胜人之常情的学院。而贵学院如此风气,不适合小鱼儿的继续学习,明年就给小鱼儿转学。很感谢老师们对小鱼儿的关心,过年了一家人回去过年,春节补课不参与。”

看一眼福晋,眼睛一眯。

“我们家,孩子母亲当家做主,一家主母,有说话拿主意的权利。孩子对就是对,孩子错也不包庇。相夫教子,也是儒家对女子要义之一,钱老师,话不投机半句多,请吧。”

四爷端茶送客。

眉眼冷漠。

四福晋莞尔一笑,眉梢眼角都是快乐。

邬思道示意这位呆滞的老师,转动轮椅道:“钱老师,我送送您。”

王之鼎推着轮椅,邬思道相送,这位老师呆着走了。

出去大门都没回神。

任何朝代,作为老师都是备受尊重,顶顶尊贵的皇家人面对老师也是一样。大清进关,八旗女子泼辣,可对待老师们的态度上,全世界都是一致的恭维着,但凡老师说了话,孩子错了打一顿,孩子对了说孩子错了,反正就是恭维。

可是康熙护短,每一个老师都要先敬着他的儿女们,再是老师。

四爷更是不一样。

带着的一家人对待教育孩子的问题都是不一样。

四爷一转头,看着低头的福晋询问道:“福晋受委屈了……”胖孩子弘晖冲进来,一头滚进阿玛的怀里,又扑到额涅的怀里,兴奋地嚷嚷着:“阿玛额涅最好了。”

开心的小样儿,要在场的人都是乐呵。四福晋搂着他,问道:“你的房间收拾完了吗?”

“没有。弘晖马上去指挥人收拾。”弘晖眉眼弯弯地笑,亲亲额涅一口,亲亲阿玛一口,跑走了。

四福晋看着儿子的背影,担忧道:“爷,这样教育弘晖,……太大胆了。去无逸斋上学,万一,……。”

“不用担心。”四爷对儿子很有信心。“他知道分寸。不会打老师。”

四福晋:“……”

在场的人:“……”

弘晖阿哥只要不打老师,就不是错儿。好吧。四福晋思及明年弘晖有一半的时间去无逸斋,几个闺女也要跟去启蒙玩耍,真担心女儿们都和弘晖一样顽皮,下定决心,自己要多嘱咐几句。

无关男尊女卑,而是四福晋认为皇上派来的嬷嬷说的对,女儿家和男儿郎不同,行事方法自然也不同。她心里琢磨着,挨个院子检查孩子们指挥人收拾家务的成果,挨个教导着,不知不觉过了晚食时间。

一家人刚用完晚食,门房来报,小汤山的一位夫人派人送来礼物。

四福晋很是好奇。

大丫鬟秋华带着几个小丫鬟应酬的,拒绝了礼物,回来一脸惊慌失措。

“福晋,我没敢收。那礼物,是给小主子的们的,看着常规,其实都精致的吓人。我默写了下来,福晋您看。”

秋华记忆力超好,堪称过目不忘。她默写下来的礼单,四福晋接过来一细看,惊住了。

送给孩子们的笔墨纸砚等等,都是常规。但是,名字过于惊人。

松花夔纹砚,乃是松花砚台中的极品,一般是皇家御用,或者皇上赏赐给极为信重的大臣。皇家御用的不说了,民间不会有。官员收了皇上的赏赐,家属能随意送给陌生邻居的孩子使用?

民间尽知道的“四大名砚”——端砚、歙砚、洮河砚以及鲁柘澄泥砚。但是大清皇家的御用砚台并不是这以上任何一种,而是一种名叫松花石砚的砚台。松花石产自长白山江河之畔,质地坚实细腻,有一种如玉一般的温润、凝脂,色调丰富,并且还含有如木纹般流畅舒缓的自然纹理,很是独特。即使作为家族收藏品,也是能和四大砚台比美。如何能这样送人?

“事情奇怪,必有问题。不收是对的。”四福晋眉眼冷了下来,问秋华:“那家人,怎么说的?”

秋华微微蹙着纤细的眉毛:“福晋,那家人,好像故意一样。明知道这些东西不应该送人,还是送来了。奴婢拒绝了,那婆子也没勉强,带着东西就走了。好像,就是为了走一趟。”

最近怪事太多了,直郡王和诚郡王都来,九阿哥十阿哥十一阿哥十二阿哥……也来,爷们之间的事情,四福晋不管。但这个事,四福晋直觉,应该和爷说一声,保不准是哪个大臣要用这个方法和自家爷联系。

于是,四爷四福晋夫妻两个给孩子们讲故事,都哄着睡觉了。回来自己的寝室,四福晋卸妆的时候,就说了。

“爷,您看看,要不要派人去查一查?”查哪家的底细也是不好直接查的,万一查出来什么秘密,自己还要担着干系。好比陈廷敬夫人和李光地夫人,知道一个外室的秘密,赶紧地来告诉四福晋避开嫌疑。

四爷伸胳膊要丫鬟们给脱衣服,闻言,只说:“爷知道了。这件事,爷来处理。”

果然是官场上的事情。四福晋放了心,不再管这件事。可她临睡前,又隐隐不安。

趴在四爷的耳边,满是依赖和放松,好一会儿,小声道:“爷,我总觉得,最近要有事情。爷,您小心着。我知道可能要开始乱了。爷,您只管做自己的事情,不要担心家里头。”

四福晋的声音响在耳边。四爷抱着福晋,修长的十指抚摸她的脊背,眼睛望着面前的一团漆黑,唯有沉默。

四福晋窝在他的怀里,安静地陪伴着。不打扰他,默默支持他。

她只知道,自从和太子决裂,一家人就没有了退路。如今皇子们都争斗起来,自家爷反而不好出头了。因为那毕竟是皇太子。自家爷可以为了家国大义,为了家人和太子光明正大地反目,不能为了龙椅和太子反目。

至少表面上不能。

表面上还要维持皇太子的礼仪。毕竟皇太子是储君,人人眼里的皇家颜面、未来之一。

爷的为难,她都知道。

兄弟们对自家爷隐忍太子、维护太子的举动,一直以来的怨气,她也隐约感知到。

可是,爷不占嫡,不占长,贤惠有八贝勒,文人代表有诚郡王,如今又多了一个十阿哥。自家爷占什么那?难道,还能凭着,得罪了全天下的读书人和官员们的本事?

四福晋蓦然笑了出来,咯咯咯的清脆开心。

四爷:“……”

“困不困?”

“困。但是突然开心了。”

“想的什么?”

“不说。”

四福晋的脑袋在他肩膀上蹭一蹭,心疼爷的同时,也是钦佩和崇拜。

毕竟,能和爷这样得罪人的,自古以来也没有一个。这也是前无古人的大本事了。

“咯咯咯”,她又笑了出来,笑得身体都颤抖。

四爷:“……”

四福晋披散的长发落在胸前,乌黑莹亮的一片。四爷伸手给她理一理,拉着被子盖好,哄着道:“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