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蟹粉小笼包

初秋时节,夜晚的天是深灰色的,如棉絮一般的云朵遮着月亮,稻田间光线幽暗,天地间一片寂静,只剩下不知名的虫不时发出几声鸣叫。

高芸芸和高建设本来是自告奋勇地要跟着她一起来,但却被姜甜枣给赶了回去睡觉。毕竟他们明天还得上学,绝对不能耽误他们的学习。

姜甜枣跑去请教了村里的老人,得知螃蟹这种东西,就是喜欢亮光。所以她便去借了一个小手电筒,等天黑之后放在田埂上打开一照,而自己就坐在旁边等待着。果然,没多久,一大群肥美的螃蟹就迈着整齐的步伐过来了。

姜甜枣忙拿着网,把它们装进了自己带的大桶里。没一会,便轻轻松松地捉了满满当当的一桶,又是好几十只螃蟹。这下子,又可以做好多碗美味的秃黄油了。

姜甜枣向来不是个贪心的人,见天色已晚,螃蟹也捉得差不多了。她便关掉了手电筒,蹲下身子,把网收好,准备赶紧回家,把螃蟹放清水里养着。毕竟明天还得早起,给两个小毛孩和孙七巧他们做早饭呢。

姜甜枣正准备走人,忽然一阵夜风吹来,将稻田吹得哗哗作响,同时也吹来了两个人的对话声。

那说话的人,正是钱红梅和另一个陌生男人。他们谈的事情,和吴建业以及钱红梅肚子里的孩子有关。

这事必须得听,姜甜枣忙蹲了下来,藏在了稻田里。趁着夜色,悄悄地抬起了眼来,看向了钱红梅身边的那个男人。

此时风吹云散,月光皎洁,恰好就映亮了那个男人的脸。那男人比吴建业年轻,长得也比吴建业好看,只是右眼眼尾处,有一道明显的刀疤,看上去有些戾气。

姜甜枣认了出来,这年轻男人好像就是浅水生产大队里的罗星成,据说就是住在钱红梅家隔壁。虽然长得还成,但是性格不行,特别急躁,年纪轻轻的,整天好高骛远,也不安心挣工分,就喜欢和人打架,那眼上的伤疤,就是打架的时候落下的。

钱红梅显然是害怕被人发现,边左右观望着,边悄声反驳着罗星成:“什么日子?我跟你说明白吧。没错,那天你来矿上找我,跟我睡了。但隔天,我也跟他睡了,这日子都差不离。我跟吴建业睡的日子,可比你多多了,这孩子就是他的!”

闻言,罗星成一把抓住了钱红梅的手臂,双目直瞪,怒道:“你跟了他一年,肚子连个信都没有,跟我不过两个月,就马上有了,你还说不是我的?我看啊,你就是嫌我穷!”

钱红梅的手臂被罗星成给握得死死的,仿佛再一用力,便要折断。钱红梅也知道罗星成性格急躁,不能硬怼。于是,她眼珠一转,忙软下声音,安抚道:“星成哥,你看你,急什么呀?我这肚子里的,到底是不是你的儿子,也得等生下来才知道啊。退一万步说,就算是你的儿子,可现在我要是不栽在他们头上,连口热鸡汤都喝不上呢。难不成,你就忍心让你儿子每天就喝稀粥啊?”

钱红梅对付罗星成倒是很有一套,罗星成很快冷静下来,可仍旧是心不甘情不愿:“我堂堂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让自己的儿子跟别人姓呢?”

钱红梅继续拍抚着他的胸口,娇声安慰道:“唉呀,是你的就是你的,你急什么呀?我再跟你说件好事吧,咱们矿上又要招工了,到时候,我把孩子生下来,吴建业一高兴,我跟他吹吹枕头风,把你也安排进去,怎么样?”

那年头,如果能去矿上工作,那可是祖上积了大德的好事,所以罗星成一听,立即也心动了起来。

毕竟自己的儿子有人养,还能找到个好工作,这何乐而不为呢?

这下子,罗星成心满意足了,顿时也不再闹了。

两个人就在麦田边,又开始卿卿我我起来,发出了让人脸红心热的声音。

姜甜枣可不愿意让这两个人脏了自己的耳朵,所以便悄悄地提着螃蟹,回到了家里,中途也没惊动他们两个。

姜甜枣边把螃蟹养在大缸里面,边在心里思索着。听刚才钱红梅和罗星成两人那几句话的意思,这钱红梅肚子里的孩子很有可能是罗星成的,这说明吴建业就是当了个便宜老爹。

那林梅娥盼星星盼月亮的,结果盼了一个别人家的孩子,倒也真是报应。

只不过,罗星成的话倒是提醒了姜甜枣。话说这孙姐姐嫁给了吴建业这么长时间,也没怀孩子。这钱红梅跟着吴建业这么长时间,同样也没怀孩子。

那是不是有很大的可能性,是吴建业根本就不能生孩子呢?

那个年代,大家的思想还是有些男尊女卑。只要夫妻两个没有孩子,不管是长辈还是邻居,都会把问题归咎到女方的身上。逼着女人调理身体,喝药。各种闲言碎语,也都往女人的头上砸。大家都不会怀疑是男方有问题,男人也绝对不会主动去医院检查。

只不过这件事暂时只是一个设想,还没有证据,所以姜甜枣也只能把这件事藏在了心头,洗漱之后,便早早睡去。

这边厢,姜甜枣刚睡着,那钱红梅和罗星成亲热之后,整理好衣服,也回到了吴家。

这钱红梅仗着自己怀了孩子,美其名曰要保胎,便在矿上请了长假,也不管什么无名无份的,干脆就住进了吴家,睡在了孙七巧的床上,每天便躺在床上,什么事都不干,就嗑瓜子,等着吃饭,好不悠闲。

这钱红梅刚一回房,那林梅娥就端着一碗黑色的药走了进来,催促道:“来来来,这安胎药啊,是我熬了好几个时辰的,说是最有效了,赶紧趁热喝下。”

那钱红梅看着那黑色的汤汁,嗅着那刺鼻的苦味,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她脑子一转,道:“娘,我这几天没什么胃口,明天你给我再炖只□□。”

林梅娥一听,眉梢一挑,心头一股无名火起,怒道:“不是前两天才给你炖了只老母鸡吗?那鸡可都给你吃了,连口汤都没给我们剩。怎么现在刚吃完,又想要啊?”

林梅娥是满心看不上钱红梅,这一天天的,就会歪着躺着,连酱油瓶子倒了都不带扶的。那嘴又馋,每天不是要鸡就是要鸭,简直把自己当皇后娘娘了。

就算吴富贵是生产大队队长,家境殷实,可也经不起她这么折腾啊。

这钱红梅听见林梅娥说的这番刺耳的话,倒也没有生气,只是将那安胎药往桌上一放,摸着肚子,唉声叹气道:“哎哟,娘,你这话可就说岔了,那母鸡啊,哪里是我吃的?明明是你家这宝贝大孙子吃的。唉,你要是实在舍不得呢,就算了吧。只是你家的大孙子确实会折腾,我要是没吃到肉啊,就直犯恶心,也喝不下什么安胎药了,麻烦你帮我拿出去吧,以后也别费心帮我熬了。”

钱红梅的这番话阴阳怪气的,完全就是明晃晃的威胁。

林梅娥哪里受过这种窝囊气,当即恨得咬牙。可是一想到,这钱红梅的肚子里,可是有自己盼望多年的宝贝孙子,那可不能受委屈。

当下,林梅娥也只能够忍耐住这口气,无奈咬牙道:“行,明天我就杀了家里的老母鸡,给你炖上。”

这下钱红梅终于满意了,端起那药,咕噜咕噜喝了下去。喝完之后,直接把那药碗往林梅娥手中毫不客气地一递,道:“对了,娘,明天早上啊,我想吃鸡蛋羹。记得一定要嫩.嫩的,还要加一点香油,可千万别放葱。”

这完全就是蹬鼻子上脸了,林梅娥气得想直接把那药碗砸钱红梅脸上。可这也只是想想而已,顾及着自己那宝贝孙子,林梅娥也只能够点头答应了。

林梅娥端着碗来到了厨房,边愤愤地洗着,边想着自己宝贝孙子的事。她委屈求全的,也只是为了钱红梅肚子里的孩子。这眼看着钱红梅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林梅娥担心孙子出生之后,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他是私生子。

所以当务之急,得赶紧让孙七巧同意离婚,然后娶了钱红梅,让她的大孙子,名正言顺地生下来。

于是隔天一早,林梅娥便来到矿上,把吴建业给硬拉了回来,一同来到高家,不顾姜甜枣的拦阻,往大厅里面盘腿一坐,清清嗓子,嚎了起来:“我说那孙七巧啊,你这要死要活的戏码,也演完了吧?我告诉你,不管你是投河上吊还是抹脖子,我们可都不怕。这自古以来,女人生不出孩子,那就是犯了七出之条,活该被休!你现在不离婚,就是霸占着茅坑不拉屎!……”

明明是做错事的人,可是林梅娥却理直气壮地跑到他们家来骂孙七巧,简直是颠倒黑白,着实让人生气。

可姜甜枣今天倒没有兴趣跟她两个对骂,她只是冷眼看着旁边的吴建业,语带讽刺地道:“吴建业,你做为一个男人,就这么听着你娘骂孙姐姐,打算一句话都不说吗?”

吴建业也知道,自己娘这么做,确实有些欺人太甚。可是毕竟林梅娥是他的娘,养大他不容易,所以吴建业也只能低垂下头,不发一声。

姜甜枣不由得从胸腔内发出一声冷笑。今天她冷眼旁观着,这才知道,那孙七巧以前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那林梅娥呢,是恶婆婆没得跑。而这吴建业则是毫无担当的软骨头,更让人看不起。

那林梅娥还在那盘着腿,继续叫骂着:“孙七巧,你别以为躲着就没事了,我告诉你,你今天离也得离,不离也得离!像你这种生不出孩子的,谁家愿意要你啊?!”

姜甜枣是实在听不下去了,正想要发声怼一怼她。谁知就在这时,孙七巧从里屋里走了出来。

孙七巧之前遭受了打击,人显得有些消瘦,但今天她却挺直了胸膛,双眼里有着明亮的光。那件水蓝色衣裳,重新洗过烫过,崭新平整,穿在身上,显得更加精神。她显然是精心打理过,一头黑发梳得一丝不苟,看着年轻又漂亮。

那吴建业一时看得有些呆住,喃喃唤了声:“七巧。”

但孙七巧却压根没有理会他,而是看着林梅娥,斩钉截铁地道:“走吧,去公社,办离婚手续。”

在这之前,孙七巧的内心,还有一些犹豫,毕竟吴建业是自己相处了三年的丈夫,俗话说得好,就是一条狗养了三年,也会有感情的,何况是人呢?

所以在这之前,她并没有下定决心要离婚。

可是刚才,孙七巧在房间里坐着,听着林梅娥在那里侮辱自己,然而吴建业却是一声不吭。顿时,孙七巧对吴建业所有的幻想都全部破灭了。

萧天地说得对,她怎么可以为了这种男人,而放弃自己珍贵的生命呢?她实在是太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