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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药丸 南方赤火 1040 字 2022-10-18

两位房东,吴李氏和吴杨氏,都是忠厚老实的传统苏浙妇人,平时做些绣品贩卖,维持温饱。

这房子唯一的缺陷就是,进门正中供着两个巨大的牌位。吴家父子死了十多年,却依然如一家之主一般,一左一右,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厅堂之内。

中间人好言劝说,让她们把牌位挪到不起眼的地方去,可两位寡妇恪守礼节,牌位坚决不挪,于是租金一降再降,无人问津,最后让林玉婵捡了漏,每月只要一百八十文钱,和租界外面的老城厢一个价。

此时上海虽然飞速发展,但房价还没那么丧心病狂,甚至算得上很便宜。

当然过程也有波折。房东婆媳见她是个单身女子,又是外地人,一开始是摇头的。

“姑娘,”婆婆吴李氏问,“你家男人在哪?是做什么营生的?”

林玉婵没明白她的意思,刚想说“我没男人”,忽然瞟到老婆婆那种有点鄙夷带着防备的眼神,懂了。

由于战乱,巨量江浙流民涌入上海。许多没有男人庇护的底层女子,为了生存,不得不操起皮肉生意。近年租界内外红灯区骤增,附近的治安也急剧恶化。

房东当然不希望自己房里住进来一个暗门子——死掉的丈夫在天上看着呢!

虽说这种妓`女很可怜,人品也未必有多坏,但她们毕竟是被全社会排斥的群体,林玉婵不得不划清界限,自证清白。

她坦然笑道:“我男人死了,我来上海做点小生意糊口。”

今天忘记戴小白花,好在缠了素腰带,赶紧扯平衣衫,露出来。

海关文件上那碍眼的“苏林氏”,此刻发挥巨大效用。吴李氏不识字,让人念了一下大概,眉头舒展。

“唉唉,年纪轻轻的就寡了,可怜哟……”老婆婆态度突然和蔼,开始拉家常,“父兄还在?打算再找吗?”

说也奇怪,在这个社会里,评价一个女人的品德,很多时候是跟男人挂钩。譬如林玉婵这样的十几岁小姑娘,如果未嫁,又外面走动,那就是品行可疑;如果嫁过一遭——哪怕过门没几天,哪怕是望门寡——那也立刻成了正经女子,仿佛盖了个猪肉章,钦定老实,上街抛头露面也情有可原。

林玉婵觉得这里的逻辑十分可笑。但游戏规则如此,她也只能捏着鼻子跟着玩。

她脸上装着哀伤神色,答:“父兄都没了,我不找了,给他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