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淮着人延请世子裁断。候了许久,却听小厮回禀说世子抱恙不能来了,在场诸般事宜全权交与停淮处置。

停焓毕竟曾是世子亲信,世子不开口旁人便动他不得,因此刑司教头对他还算客气,没叫他如宋明般狼狈。

他被扭着肩压跪在地上,人来人往间眼前只见得履踏接踵,踏得泥水飞溅,崩落在他衣襟上。

停焓俯头盯着一枚陷在泥水中无措挣扎的小虫,不明白如何会演变至今地步。可他好歹上下钻营这些年,只略一思索,再不明白的也得明白了。

起先他只是愣怔怔的,倏然又放声大笑起来。旁人见他此等情状,都疑心他是疯了,纷纷往后退避开来。

“把他嘴堵了。”

停淮路过他面前,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吩咐,随即叫马房的人都去院里侯着,要亲自进去宋明房间查抄。

停焓咬着布,亲眼瞅见着那些人正拿畏敬的目光看向停淮,一如当初仰视他那般,他竟心如死水。

东窗事发罢了,早在他拿到第一笔银子时便知道这事儿没有好下场。

只可恨那江简宁,做一副懵懂无知模样,骗爷爷跳你设的坑,好猎户倒叫鹞子啄了眼!

不多时停淮从屋中出来,手里提着个小布袋。他当着众人的面扯开袋口,倒在蜷在地上的宋明面前,碎金子银锭子黄黄白白滚了满地,晃得人眼晕。

那么多人眼看着,好似还有人吞了吞口水。宋明目光狠狠咬着地上金银,口中含混不清地不住咆哮,可他嘴又塞着,便只余酸涩的呼声。

“偷盗主家财物变卖私匿,现已人赃并获。”停淮把手一松,那布袋子也落在了地上,轻飘飘的、无声无息:“刑司教头在场,着当场杖杀,以儆效尤!”

他话音甫落,停焓先前带来的恶奴们已请出了杀威棍,两个教头从马房里就近抬出一条长凳,取缚马的麻绳利落将宋明捆扎了放倒。

上刑前本该喷一口酒,可因地从简,掌棍的教头便弯腰从草垛子上抓了把雪擦了擦棍子。

第一棍下去,宋明一直不停的含混喊声戛然止住;再几棍下去,那声音就转而如猛兽变了调的哀嚎一般短促嘶哑。

后来又渐渐低了下去,直至只剩杀威棍落在破败躯体上的憋闷响声。

停淮没耐心等着,便令左右压着停焓先回去,停焓几乎被半拎着,踉踉跄跄地追着步履如飞的小厮往外走,行至院门栅栏处他猛然心念一动,竟神差鬼使回头望去。

那宋明面部浮肿、眼珠暴突,却仍吊着一口气望着墙外不肯泄——他的视线都要散了,神情也因剧痛而狰狞可憎,可那目光却如投林飞鸟。

飞过矮墙、飞过梅林,好似能飞越崇山峻岭。

左右提着他的小厮手爪子像铁钳般拽得他生疼,停焓麻木地倒腾着两条腿,顺着宋明至死不休的方向看去。

梅园、冰场、荒径……

以及,江疾的偏院。

他在看什么?那念头一闪而逝,停焓脚下一崴,剧痛立刻将他飘远的神思拉了回来,马房下人们的窃窃私语都随着他远去脚步而被抛诸身后:

“这宋明看起来不声不响老实巴交,倒鼓捣了这许多……”

“我说世子怎么说他眼熟,难保不是他行窃被世子撞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