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呀,我记起来了,之前世子出门玩急用调车,就是他去给世子赶马的!”

至此,前因后果便在闲话中拼凑成了个圆满。人人都乐于从所知往事里挖出些蛛丝马迹,以彰自己也曾参与了这场大事,即使他们已被遣散去各做各事,仍不肯把目光从那一团烂肉上挪开。

教头扯了宋明铺盖里的草席将他尸首卷了扔在驴车上,预备着待会儿扔去乱葬岗。

而就在这乱哄哄一片里,谁也没注意一个小丫鬟从矮墙后悄无声息地站了起来,她扒拉了一下身上沾的土和雪,飞快往外面跑去。

停焓被压解回世子院里时,地上胡乱堆着他屋里的东西,显然是已经被仔细查抄过了一遍。

早些时候放玉佩的桌上此刻正摊放着他存钱的匣子,世子捏着一颗金粒子,在掌心来回抛着玩儿。

停淮和停筠分别立于世子身后,停淮面无表情,停筠满脸心痛难当——

曾几何时,他也是与他们并肩而立的,世子宠信他、外人敬着他。

可现在,什么都没了。

停焓被取了堵嘴棉布,他震开左右架着他的小厮,揪了揪皱皱巴巴的衣襟从容跪下。

“我认。”

他什么都没辩解,铁证如山都在面前,也无从抵赖。

江简宁扣上盒盖,撑着下巴看向他:“我平时待你不薄,你何苦如此?”

……何苦呢?

停焓早先也曾想过,好像是偷闲海侃时有人说起过这门道,而后便时常听见;再后来碰巧又知道江疾身边的知惆有门路卖个好价。

一步错步步错,眼前无路时再想回头,便晚了。

停焓磕了个头——这种事出了,最轻也是见官发卖,便是当庭打死也怨不得主家。他额头抵着地面:“世子,你煞费苦心。”

江简宁的轻笑声隐进了氤氲茶香里,他拨了拨浮沫:“你哪里值当呢?”

停焓昂起头露出个怨气深重的扭曲笑容来,江简宁却突然想起也是有一世,他曾见到过这个笑容。

那时他快死了。其实人死前的感知是迟钝而平和的,像躺在潺潺不绝的春溪里,静听着一生都从耳边流走,手里空茫茫的,什么也抓不住。

他斜依在罗汉床边,攥着一本不知什么书——书的内容他已记不大清了,只记得一只手猛地抽走了他手里没读完的书。

江简宁一抬眼,见停焓脸上带着笑,不由分说便捏着他下颌往口中灌了一碗汤。

就当是扯平了。

江简宁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叫停淮带他下去,此后是发卖也好、见官也罢,都与他无关了。

停筠一直没出声,直到尘埃落定,江简宁才听见背后似有很轻的抽泣声,他回头一瞧,果真见是停筠正在那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