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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住在黑暗里。”希斯克利夫把脑袋枕在战壕的麻袋上,又重复了一遍《圣经》上的句子,然后露出一个嘲讽似的、悲哀的笑容。

夜更深了,乌云压顶,月光愈发微弱,《圣经》上的字迹变得模糊不清。

他注定与黑暗共存,哪怕是上帝也无法拯救他堕落在地狱的灵魂。他是要被猎犬撕成碎片的人。2

不管是希斯克利夫还是玛门,他都属于地狱,光明注定与他无缘。

他闭上眼睛,却又在脑海浮现看见了玛丽,她穿着枣红色的棉麻长裙,骑在一匹白色的小马上,手里握着一根细长又漆黑的马鞭。她在草场奔跑,又停下来,回头望着他,伸出一只手。阳光透过枝叶在草坪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希斯克利夫鼓起勇气向玛丽走去、缓慢地靠近,太阳把他的影子拖得很长,他试探地伸出手,但是却发现自己的手上沾满鲜血。玛丽惊恐地尖叫一声,开始后退,她的面容开始扭曲,仿佛看见一个怪物。

她在后退、挣扎,最终坠落进一间地狱。他看见她恐惧而怨毒的目光。

希斯克利夫猛地睁开眼睛,坐起来,这已经是他不知道第几次在梦里看见玛丽了。他不喜欢这样,却又不愿意从梦里醒来。前几天他从朋友宾利处得知,赫特福德也已经沦为战场,班纳特先生把正座庄园都贡献出来,作为临时医院。他不用想都知道,玛丽肯定又自告奋勇地去护理士兵。她总是这样。

说实话,他有点生气。班纳特先生把庄园捐了出去,那么玛丽住在哪里呢?和家人挤在两间拇指大的木头房子中吗?

他很担心。

担心。

对他而言,可真是一种不常见——或者说从来不曾出现过的情绪。哪怕是对初恋凯瑟琳·恩肖也极少出现。对于凯瑟琳,他的感情其实并不很复杂,从爱到恨,大概也就是这般。

但是玛丽不一样,玛丽的出现带给了他各种从来不曾出现过的情绪,让他从一具会呼吸的尸体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开始明白什么是惊讶,什么是好奇,什么是焦急。

以及,什么是思念。

“砰。”一个年轻的士兵倒在他面前,在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他失血太多,已经救不回来了。在生命最后的夜晚,他选择待在战壕里,看着天上那论模糊不清的月亮,思念家乡。